去年瓯江漂流开通时，便有朋友邀我去。当时总觉得那条故乡的小河，我最熟悉不过，哪里是滩，哪里是潭，哪里浪急，哪里波平，都烂熟于心。况且自从上游造了电站后，那河水时断时续，像个打摆子的病人，了无意趣。于是也便婉拒了朋友们的好意。
今年的五一节，家乡有两位亲戚家里办喜事，便携了儿子前去喝喜酒。农家的喜酒，在吃的方面颇多烦琐，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我在城里不稼不穑了几年，有些手生，忙是帮不上了，背着手做看客，又觉不妥，于是便领着儿子到小河边走走。
我是在家乡小河里泡大的，对那条小河非常的留恋，即便现在面目全非，既然来了，总归是要看一看的，况且还可对儿子说道说道环境保护的话题。
刚登上河卵石砌就的河堤，就看见河水里有几只橡皮艇在漂，经过险滩时，艇上的女人发出大声的尖叫。10岁的儿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如何经得住如此诱惑，马上摆出不带他漂流，便绝不罢休的架势。经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便与儿子坐上了漂流的橡皮艇。
漂流是从一个叫乌雀坝的拦河坝下面开始的。这拦河坝是村里的重要水利工程，经常毁于洪水。早先时候，几乎年年要修水坝，于是这里的景致也便时常变换。现在拦河坝已经换成水泥浇筑的了，坝上是一个深水潭，坝下是险滩，这时刚好电站开闸发电，水流湍急。我和儿子一坐上橡皮艇，还没回过神来，橡皮艇就被水流冲出去好远。由于没什么防备，橡皮艇在湍急的水流里像个没头苍蝇乱闯乱撞，溅起的水花把我和儿子浇了个透湿，幸好相机和手机都包在了一个塑料袋里，不然也惨遭湿身了。
看来，这小河虽小，也是有些脾气的，马虎不得。到了稍微平缓的河段，便与儿子作了分工，我在前面把握方向，儿子在后面协助，听我号令。这样，橡皮艇稍稍听话了一些，便能分出些心思来欣赏岸边的景致。
这几年，村里人烧菜做饭都用煤气和电了，河边的灌木杂树躲过刀斧之祸，长得很是茂盛，再加上一些勤劳的农人在沙滩上种了水果毛竹之类，放眼望去，两岸的滩林就像两堵翠绿的墙排列在河的两边，漂流在河里，就像穿行在一道绿色的长廊里，养眼得很。
儿子渐渐地学习到了一些划船的技巧，橡皮艇基本能听从我们的指挥了。过第二道拦河坝时，我们把橡皮艇对了拦河坝中间的决口，直冲而去，十几米长、两三米落差的险滩眨眼而过，有惊无险。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喊过瘾。到了水流平稳的地方，儿子一会儿跳到水面追逐小鱼，一会儿从水底下摸上几颗螺丝，脸上的笑容比五月的阳光还要灿烂。
漂了大约40来分钟，便到了一个叫纱帽潭的地方。这是我们小时候游泳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家乡最有故事的地方。潭边有两块硕大的岩石，一块叫纱帽石玄，一块叫棺材石玄。相传，小河原先从盘地的南边流过，纱帽石玄的一半埋在山岗下，棺材石玄全埋在山岗下。正因了这两块埋在山岗下的灵石，村子风水奇好，男人们大多外出做官。时间一长，村里的女人们受不了思夫之苦，请了一个当时名动一方的风水先生，日日酒肉招待，务求风水先生想个既能让夫君做官，又能夫妻日日厮守的好法子。那风水先生既对老娘们的浅见很有些不屑，又有些对这个村子的妒忌，便出了恶招，命人在纱帽石玄上凿了七个孔，然后用白犬血灌注。第二年的夏天，小河改道，从盘地的北边流过，纱帽石玄和棺材石玄被冲出了地面。秋天，在外做官的男人或被革职回乡，或被处死，用棺材装了，运回村子。从此，村子再无人外出做官。
这个故事只是口口相传，或真或假，已无从考证。纱帽石玄和棺材石玄也已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修水利时被炸得面目全非。想当年，这两块巨石是栩栩如生的，如能保留到现在，大可作为一道景观的。
漂流在一个叫白石玄潭的地方宣告结束，潭上是一座石拱桥，桥的一头是一片松树林，一头是一座民房，很有些小桥流水的味道。儿子意犹未尽，赖在橡皮艇上不肯下来。我浑身精湿地坐在河边的岩石上，望着橡皮艇上的儿子，回想起以前拒绝朋友们的邀请，以为太过熟悉的地方，再也出不来什么新感受了，不禁莞尔。看来，这世界上的东西，即便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只要换一种角度，换一种心境，便能得出不同的感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