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小小说

失 算

       村合并之后，干部减掉了一半。猫家舍的干部这次就保留了原来的村委会副主任茅八子。茅八子今年四十刚出头，只有初中文化。别看他文化不高，但人特别活络，加之有一个小舅子在乡里当领导，他在村里就更吃得开了。他通常见人都是一脸的笑，自然人们对他也是一脸的笑。他自我感觉“干群关系”蛮好。
       茅副主任自从村合并后，村上的人对他更客气了。人们同他见面都不再提那个“副”字了，个个称他“茅主任”。他呢？乐得直点头，眼睛笑成一条缝。
       茅八子在人们一口一个“主任”的客气声中还果真动起了想当村委会“一把手”——主任的主意。他想：马上又要进行村委会换届选举了，凭自己各方面的条件，这正主任不一定弄不到手。再说，那现在的正主任已经五十挂零了，比自己还大十来岁哩！还有自己的小舅子毕竟是乡里主要领导。薄弱点就是自己村里群众基础还不够牢靠，平日里到乡里活动太少，知名度不高，还得抓紧时间补补课。
       怎样补课呢？这茅八子毕竟是个灵巧的主儿。他觉得这还得从“服务群众”入手，以“为群众办实事”为抓手才能玩得转。于是，茅八子从此就象充足了气的皮球一样，活力无限，他发誓要改变自己“根底浅”的状况，并如此这般地在心底打起了算盘。
       每天清晨，他在村里村外总要跑几圈。几圈跑下来收获可大哩！一是进组入户了解情况，二是品尝“百家早饭”。他早上在村里兜圈的当儿，谁家厨房飘香他就奔那家。人家都少不了客套，要他坐下来吃点早饭。到了中午，他也是在村里转悠转悠，发现哪家来亲友了，他必去上门寒暄一下子，人家都免不了要请他捧个场，留下吃个饭。他呢，也乐此不疲。时间不长，一个小小的猫家舍几乎全被他吃过一遍了。他常诙谐地对同事们说：“这叫广泛联系群众，打好群众基础。”
       茅八子生活上是这样的“热心”，工作上亦是如此的“尽责”。村里群众到乡里办事，茅八子每每都是一马当先领着跑。办“二胎”准生证，办建房手续，申请低保，甚至到公安、司法解决矛盾纠纷，都离不开他从中周旋。但时间一长，村民们都发现茅八子事情虽然办得“漂亮”，但办事的“成本”总是太高。茅八子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请他到乡里办事，他往往都是要让事主先请单位、部门的人吃个饭，喝顿酒，实在不行还叫送上点儿礼。事主嘴上不好说，可暗地里个个都叫苦。就说村北头的王瞎子夫妻俩，他们一个是瞎子，一个得了小儿麻痹症，为了办个低保竟然卖掉了自家祖传的柏木方桌，跟着茅八子到乡里去“打点”。王瞎子夫妻俩的低保是办下来了，可常觉得痛心，毕竟那张祖传了七、八代的柏木方桌没有了。
       后来，“要办事，找八子”，这在猫家舍已经成为各家各户的共识了。在乡里单位部门也有那么一个说法：“要想刮，找茅八”。茅八子的名声在不长时间里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他常打心眼里得意。他想，当正主任的条件是最成熟不过的了。
       村委会就要换届了，茅八子好一阵子兴奋和激动。他上上下下好一阵子活动，终于过了正主任的提名关。这正主任提名并非如茅八子想象的那么容易，他还差点榜上无名哩！外面风言风语太多。有的说他是“好吃主任”，有的说他是“关系茅八”，更有尖锐地说他是“慷群众之慨”，等等。茅八子怎么也想不通，他有十二万分的委屈，他在心底骂那些群众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式选举那一天，茅八子在私下请了一帮哥们儿帮助“维持秩序”的同时，又破天荒地买来了香烟、水果和矿泉水，带到会场分发，显得十分的大度。他不能让就要到手的正主任官职有个闪失。
       按照选举程序，候选人必须要有个几分钟的演讲。自然，茅八子也免不了要上台作秀一番。
       茅八子拿眼睛快速地扫了一下会场上的群众，接着又用略带颤抖的手扶了扶面前的话简。他对台下的村民虔诚地说着好话，表着态。他最后在演说的结尾提高了嗓门，说：“大家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是人民群众的儿子。今后大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把大家的事办好、办顺、办高兴、办满意！”
       “茅八子，你别讲好话了，我们不选你这样的人当干部。你说，你办的什么事？你还我柏木桌子！”坐在讲台下的王瞎子突然象扫机关枪一样大声吼叫了起来。
       茅八子措手不及，一时惊得无语，愣住了。
       会场一下子乱了套，人们窃窃私语，活像烧开了的一锅粥。
       乡里选举指导小组的干部见势立即采取措施控制了会场局势，将选举继续推进下去。
       村民们陆陆续续，一个一个地走进了“保密室”填写选票。投票后，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两个小时后，唱票结束。乡选举指导小组的干部找茅八子谈心。茅八子灰着脸，他说他今天的落选全归结于自己失算，过低地估计了村里群众的觉悟，特别是王瞎子之流。                          韩世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