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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圣地亚哥对话

◎ 蒋子欣

    小酒馆的门被一股突然而至的迅疾的风给吹开了,风中带着使人鼻翼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咸涩味。那是海的呼吸。
    我缓缓撑开眼睑,一点蜜黄色的灯火迅速漏了进来,充斥视网膜。先苏醒的耳鼓早已清楚地接收到了一片嘈杂之音,而最为迟钝的鼻腔也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忽略的鱼腥味。我不由得微微皱眉,显然这里的环境并不让我舒服。
    这是间不大的酒吧,朴素的原木天花板低低地压下来,几个白炽灯泡渲染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底下圆桌错杂陈列,酒客三五成聚。我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右手边是一列窄长的吧台,上面排开各式五彩缤纷的玻璃器皿。吧台后面柜台上摆着各式酒品,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渔具的东西。柜台上面,一具硕大的金枪鱼标本赫然在目。吧台对面是一片宽敞的露台,面朝大海。可以看到外面现在淡月胧明,几朵残星点缀天幕。颇似梵高《夜间咖啡馆》中的情形。露台上和酒吧内的顾客都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阵阵低沉的笑声氤氲。此番景象不禁使我感到头皮发麻。这是哪里?我从哪里来?一个个问题如同断了线的捻珠砸在我混沌的脑壳上,我不得不去找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在吧台边傍定,一个波西米亚姑娘从画里望向我。酒保在吧台内用方巾细致地擦拭着杯盘。注意到我,他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要些什么,先生?”我不免感到有些窘迫,因为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有钱。正当踌躇之际,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一杯咖啡,麦克斯。”我好奇地转过身,发现一位老人正定定地站在我身后。
    他看上去像是一块古老而消瘦的岩石。五官肃然,看上去像是长久懒于表达内心的波澜。头上毛发杂乱浓密,但无可避免地染上了星星白点。一对眉毛繁茂,像是要越过鼻梁长在一起。松弛的腮帮上有些褐斑,从两侧脸颊一直蔓延下去。干巴的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同一截干枯的树桩没什么区别。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除了那双眼睛,它们像海水一般蓝,是愉快而不肯认输的。
    我无端地觉得他似曾相识,正欲相问,那酒保却开口了:“圣地亚哥,很不幸,扬基队输了不是么。”
    “了不起的迪马吉奥会复仇的。”
    “你还是这么顽固。”
    “圣地亚哥”、“扬基队”?我心中疑窦丛生。
    “马诺林怎么没来?”
    “被鲭鱼刺伤了。”
    “如何?”
    “不坏,养几天就好。”
    “他还能跟你出海么?”
    “这得看他父母。”
    “你的咖啡。”
    “多谢。”
    老人拿起咖啡转身欲走,我慌忙拿起刚叫来的啤酒:“介意我和您喝一杯么?”
    “当然不,年轻人。很少有人愿意同我这个老头子讲话的。”
    “这是我的荣幸,先生。”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您似乎是个新面孔。”
    “啊…我…我来自东方。”
    “嗯——东方,我年轻时到过塞浦路斯。”
    “啊!您…您是不是那个在卡萨布兰卡与人扳手腕十个小时并且赢了的‘冠军圣地亚哥’?”我激动非常。
    “那是旧事了,您又是如何知道?”
    我竭力掩饰自己的近于失态的激动,继续问道:“您是不是孤身一人在加勒比海上搏斗三天两夜捕到一条一千五百磅重的马林鱼?”
    “我杀了它,但它被鲨鱼吃得一点没剩。”老人的神色黯淡了些。
    “您是不是马诺林的忘年好友,渔夫圣地亚哥!”
    “是呀,我的朋友。但我一个老头子如何值得您站起来?”
    我这才发觉周遭人都在用好奇的眼神望着激动至极的我。但是没人理解我的激动,也不可能会有人相信我现在的奇特遭遇——我正在海明威的书里!
    我实在是难以冷静下来,结果又冒出了一句可笑的话:“圣地亚哥先生,我…我是您的粉丝啊!”
    “粉丝?”
    “呃…算我没说……”
    终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滑稽,稍微冷静了一些。但我有太多话想跟他说了。稍微整理了一些思绪,我有些谨慎地问道:“先生,我能否再冒昧地问您些问题?”
    “我的荣幸,孩子。”
    “您孤身一人在茫茫大海上与那条大鱼周旋数日,有没有感到疲惫?”
    “我的左手有三个手指头先后抽筋了,右手也被划伤了。在赶那鲨鱼群的时候,我感到我胸中有什么东西碎了。但我一点也没觉着累。或许是身子累了,但脑子还精力充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您在这漫长的航程里是否感到害怕或者说孤独?”
    “在海上我不会感到害怕,我觉得大海是温柔的。孤独倒的确有点。要是马诺林在就好了。但后来我同大鱼说话,也就没什么了。”
    “大鱼被鲨鱼群吃完了,您是不是感到自己被打败了?”
   “也许吧,那天晚上我回到哈瓦那,一踏上岸,的确感到自己气泄了。我扛着桅杆回家,中间歇了五回才到。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可第二天马诺林跑来,要跟我一起出海。虽然那天我们没捕到什么好鱼,但回来之后我就又觉得浑身充满劲了。现在我的梦里老是出现鲨鱼,它们就像我以前梦里非洲海岸上的狮子一样温驯,在我的小船边游来游去,但从来不敢进犯一步。”
    “啊……这听上去倒真的有趣。那么现在我可以问最后的问题么?我非常想得到这答案。”
    “请便。”
    “一个人怎样才能战胜困难获得成功?”
    “或许……”
    或许是冷风灌进了狭小的教室,或许是尖利的铃声的突然响起,总之梦境破灭。我手里的咖啡消失了;眼前的吧台消失了;美酒、圆桌、露台、顾客、擦拭杯盘的酒保、巨大的金枪鱼标本都消失了。而我眼前的老人自然也了无踪影。我还是没能得到我最想要的答案。
    我兀自坐着,面对着与方才的梦境截然不同的情景——依然堆叠着的作业,依然赤字满篇的试卷,还有黑板上那硕大的高考倒计时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我终于明白——我最后问出的问题只能由自己来解答。



编辑:李慧欣 来源:今日龙泉 2014-12-25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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