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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约定

邹叶

    那个时候,我没长大;那个时候,他也还在。                    
                                    ——题记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
    紫藤萝蔓延成流光溢彩的瀑布,空气中溢满栀子如酒的甜香。羽毛艳丽的大鸟隐没在蓊郁深木中,发出古老而神秘的叫声。蝉,刚刚开始鸣起。
    夏天的时候,我总会想念我的夏天。
    夏天是一只猫,一只公猫。
    黄白相间的虎皮条纹,新生的绒毛柔软似初开的蒲公英,跑入菜花无处寻。稚气未脱的小脸上,茶色的眸子里映着世界最美好的模样,目光纯净,如燃烧的火焰。
    夏天撒娇时会发出“咕咕”的呼噜声,生气时会高高地扬起尾巴,睡觉时会露出圆圆的肚皮,吃饭时会舔舔油油的嘴巴。夏天爱喝加了三勺糖的牛奶,爱睡铺了三条毯子的婴儿床。夏天在草丛上来回滚动的时候像是午后吹过的柔风,在漫画书上左右踱步的脚印像是初春怒放的梅花。
    夏天最喜欢的玩具是自己的尾巴,最思念的季节是有我陪伴的夏天。
    夏天与我度过最后的时光是深秋默默的黄昏,我轻声细语地告诉他:“我要去上初中了,你知道吗,很远很远的地方呢,所以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夏天就卧在我的双腿上,他缩成一团,摇动着小小的尾巴,柔软的身体很温暖,却出奇地安静。似血残阳染红了他的条纹和我的发梢,风里有泪水的芬芳和樟树的清香,后来的风无论从哪个方向吹,都吹不来那天的味道。
    可是我真的要走了呢。
    我还记得那个黄昏,夏天站在深秋的尽头,静静凝望着我渐行渐远,细碎的寂寞忧伤,就这样在他盈盈的双眸里,清烟一般渲染着惆怅。夏天听懂了我的话了吗?他在那一瞬间又在想些什么呢?他也会在心中流泪吗?我永远无法得知答案。夏天只是凝望着我,直至一切模糊在深秋的远方……
    我始终没能忘记那双明澈的茶色眸子,以及最后的,那抹眼神。
    那年的冬季异常的漫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肆虐的西风。妈妈说夏天是在第一场冬雪降临人间时,不打一声招呼地扎进了黑暗无边的夜,杳无音讯。南方的雪虽细密,但落在他单薄的身体上,也会感到刺骨的寒冷吧。
    一天鲜红的木棉花突然开放,一朵一朵像歌剧中的蝴蝶夫人,盛装坐落在苍老的枝头,孤傲而矜持,一言不发。有人在花下议论:在另一个小镇,有只黄白相间的流浪猫啊,义无反顾冲向一辆卡车,尖锐的惨叫惊醒醉驾的司机,救了车前上学的女生,她有着和我一样花季的年龄,一样齐耳的短发。
    那天世间万物都是灰色的,惟有那些木棉花,在记忆里鲜活得隐隐作痛,触目惊心。它们开得倾城却不媚俗,壮硕的躯干以顶天立地的姿态,捧起一片壮士明艳的风骨,就像英雄的鲜血喷洒在枝桠之间。
    我始终不敢相信夏天柔软的灵魂,会埋在了春寒料峭的清晨。
    可当真正的夏天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了名叫夏天的猫咪。
    仿佛是上天的弥补,从此仲夏的花朵总是在小院里开得更妖娆茂盛一些;仿佛是为了让我相信,夏天还在花丛里捉迷藏。可是无论怎么呼喊,总是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而我从此疯狂地爱上了猫咪的一切,总是跑去喂那些巷子里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无论是大猫小猫黑猫白猫脏猫病猫,我都爱若珍宝。而偶遇黄白相间的虎皮猫时,也总是愣神很久,有时候妈妈会温柔地提议抱他回家,还取名夏天吧。
    每一次,我都坚决地摇头,因为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夏天。他为了十三岁的我,跳进了冰冷的风雪与无边的黑暗里;他为了十三岁的我,义无反顾地挡住了疯狂巨大的卡车,小小的身体,凶悍得让人心疼。
    撒娇时会发出“咕咕”的呼噜声,生气时会高高地扬起尾巴,睡觉时会露出圆圆的肚皮,吃饭时会舔舔油油的嘴巴。在草丛上来回滚动的时候像是午后吹过的柔风,在漫画书上左右踱步的脚印像是初春怒放的梅花。
    以及,黄白相间的虎皮条纹,目光纯净,如燃烧的火焰。
    这就是我唯一的夏天,定格在十三岁的夏天。
    我相信他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真实的体温和夏花的芳香。
    只要一直想念下去,奇迹总有一天是会出现的吧!



编辑:季靓 来源:今日龙泉 2018-01-10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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