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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的雪

 □ 蒋子欣

    前几天呼和浩特最高温爬上了二十度,我穿短袖坐在屋里,以为北半球的冬天就这样缩回了北极圈。
    然而本南方人还是太天真了。冬天还没有退场,它默默集结了最后的力量。先是大风裹挟遮天蔽日的沙尘,而后气温骤降,冰雪登场。两天里连着下了两场雪,今天这场尤其大。四月里漫天的雪花,褪去了几分严冬里的肃杀,把气氛装点得像南方寒冷而潮润的下雪天。及至黄昏雪仍未停,铅云厚重天色向晚,白雪返照微明。于是我突然生出一些感慨,关于冬天和冬天里的雪……
    约莫是晚上十一时五分,就在人最没有预备的时候,雪片施施然落了下来。先是轻盈纤细,而后片片如席。各色灯光照耀下,蓝白紫红。像鹅毛、像浮萍,像白芦花、像柳絮。雪花密集砸在脸上,车上,雨衣上,发出一种难于形容的声音。行人不约而同停下来,举起手机,或是对着雪片或是对着自己摁起了快门。雪愈下愈大,我骑着车,在街上大喊大叫。假如前几天这么做的话可能会被街边的住户提着棍子追。但是在这个南方的雪夜里,我相信他们原谅了我。
    南方的冬天,毕竟还是吝啬的。还没等我入睡,雪便停了。第二天早上又下起了雨。等到中午,一切痕迹都了然无踪,那场大雪,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人这一辈子会有许许多多的遗憾,或许,南方人会比北方人多这么一点。
    呼和浩特虽冷,却同南方一样吝啬,难得有大雪的天气。那次东北之行倒是满足了我对于冬天的想象。
    我们在长春下飞机的时候,天空正好飘着雪花。夜已深了,大家坐在车里,没什么人说话,路边的积雪隐没在黑暗中。车行至路口,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巨大的雪雕,金色的灯光照耀下,一派辉煌。于是一车的南方人不约而同地:“哇——”司机善解人意地停下了车。零下不知道多少度,我们在长春某个不知名的十字路口,围着一座雪雕拍了一圈。
    哈尔滨真冷啊,到处都是雪。房前屋后,街道上草坪里,莫不是白茫茫一片。路上跑的车,屁股都拖着袅袅的白汽(“汽车”这名字取得可真好)。在哈尔滨,条条大路通中央大街。中央大街上尽是巴洛克、拜占庭式的房子。房子前面大都有冰雕,大的如城堡,人可以自由出入,小的也有半人高。几只灰白的胖鸽子落在冰企鹅头上。街上许多人在吃雪糕,名叫马迭尔。我们一人买了一根,就像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啃小布丁,啃完嘴里连白汽也呼不出。
    中央大街的尽头就是松花江。我们在夜里踏上了封冻的江面。目力所及之处,莫不宽广平整。行走冰上,如饭桌上的蚂蚁。轮船被冻结在岸边,像蛰伏的史前巨兽。远处还有神秘的闪烁的靛蓝光点。走近一看,是未完成的冰雕和巨大的冰砖。各色光线打在上面一经折射,统统化为神秘的幽蓝。每块冰砖都一米见方,可想而知下面的冰层有多厚实。后来我们找了个机会在松花江上凿冰,凿了一个小时愣是没凿透。这帮南方人真是不知天高冰厚。
    我们在冰城看了两天的冰雪,然后带着一块在中央大街买的,硬得能砸死狗的俄罗斯大列巴,登上了北去漠河的火车。火车轰隆着在东北的雪原上飞驰了一夜。车厢外是零下二十多度的风雪,车厢里开着暖气春意盎然。躺在铺上感受着火车有节奏的晃动,总给我一种无边的安全感。可这毕竟是东北,等半夜去厕所的时候傻眼了。打开车厢厕所门,白光一闪,寒气扑面而来——为什么,为什么火车厕所里会有这么多雪?我退出来迷茫了一分钟,想通了,火车厕所和外边是连通的。又思想斗争了三分钟。算了,就在里面方便吧。于是,二○一七年二月,在哈尔滨往漠河的火车上,我上了人生最凉快的一次厕所。
    太阳爬出地平线不久,火车到了漠河站。站前广场上人声嘈杂,出租车喷出的白汽氤氲。我们裹得像个粽子,本地司机就穿个皮夹克,三两下把几大箱行李装进了后备箱。这比哈尔滨冷上不少,也滑上不少,茵同学一天滑倒了五回。
    在漠河,什么事都是新鲜的。走上黑龙江,小心翼翼地在中俄国境线边缘试探;坐着出租车,在封冻的乌苏里江上飞驰;躺在雪爬犁上去看渔民冬捕,却因为起得太晚只能看到冰洞旁凌乱的脚印……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在北极村以北的雪原上跋涉。踏破表面板结的雪壳,靴子一下子陷进去。松软的积雪在脚下被踩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提起脚,这一步就被结结实实地记录在了雪原上。走出了几百米,回头一看,一个个脚印蜿蜒地指明了我的来处。走得有些乏了,想回去,可又不想破坏来时踏出的格局。于是循着来时的脚印,又一个个踏了回去,几百米的路,愣是走了快半个小时。
    差不多也是相同的情形吧,初中时候,龙泉落了一场罕见大雪之后的清晨。大家都起得极早,早饭也不及吃,便上操场踩雪玩去了。操场上早早竖起了一尊雪人,我在操场上踏着雪,听着脚下松雪被踩实的声音,无比惬意,作业没交的烦恼也冲淡了许多。于是又想在雪上跑起来。刚抬起腿,踌躇片刻,又收了回去。操场上洁白的雪被已被踏出不少凌乱的脚印,再多踩几步恐怕便化成肮脏的雪水。我很有些心疼,不想再踩脏雪,可路又是不得不走的。于是小心翼翼地踩着其他人的脚印走。那慎重而又滑稽的脚步,现在想来和东北雪原上的行走竟是如出一辙。
    那天里每一节课上,我都在祈祷雪化得慢一些,然而不出一天,雪还是化了。
    现在看来,我的中学也就这么忽然地结束了。我本该记住更多事,我应该记得打雪仗时手里的雪球砸向了谁,应该记得谁在大雪里给雪人雕刻出了眼睛。但是就像雪化了一样,这些记忆在脑海中再没有备份了。 



编辑:季靓 来源:今日龙泉 2018-05-08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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