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梅英
我手拿竹须，经过三重楼的大门，走进后仓窄窄的落满牛粪的石子路，找到我们家的牛栏，打开栏门。老牛已经站着等我了，它厚实的脊背几乎顶到了牛栏背，一双黑黑的眼睛望向我，一动不动，好像在说：“你行吗？”
心里怯怯的，可我不想让老牛看出。跨上牛栏门墩，望着眼前的牛，高举起手里的鞭子，口中模仿爷爷唤牛的样子，“吁”一声，牛乖乖迈开了步子。我赶紧跳到一旁，看着它低头大步跨出栏门，走出了后仓。
到桥头，传科已坐着等我了。看见我来，他飞快站起，跟上前面的牛，没有说话。我紧紧跟在他后面，也没有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放牛。我们家一向我姐放牛，这天不知是姐有事忙还是家人故意要磨练我，一早就交代，让我跟着传科。传科是放牛的好手，黑瘦黑瘦的，样子十分精干，我曾无数次看见他赶着牛打桥头经过，他与牛一样沉默着走时，我总觉得他俩本来就是一伙的。
像我跟着他一样，我的牛跟着他的牛，一前一后，低头默默走在去无人塆的路上。这是一条日日走着的路，牛们已是闭了眼也不会走错了。但偶尔，会有一头牛将头伸进路边的稻田里，快快啃一把稻秧，然后在传科的鞭子加一声吼中，叼着稻秧快步朝前走。我紧跟在后面，无人塆的路都是陡坡，空手走着就很累了。
走到凉亭旁的草坪时，牛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传科停下脚步，放牛的地点到了。我跟着自己的牛，离传科渐渐远了。他的牛在远处几棵大树间隐隐可见，我的牛就在草坪上悠闲地啃着青草。慢慢地，我开始放松下来，坐到草地上。
牛始终没有多动，就这么低着头安静地吃草。我有些无聊了，目光开始穿过眼前的树木，寻找不远处的稻田，还有更远的青山，以及山峦上，牛一样悠闲的白云。
再回头看牛时，我的牛突然不见了，刚才它吃草的地方空空的，就像它从来不曾出现过，亦或是突然之间它闪入地底，像土地公一样跟我玩起了捉迷藏。我惊慌地爬起来，抬头四下张望，哪里还有牛的踪影。我着急跑传科这边问。“没看见呢。”传科说。他正在草坪旁的山边砍柴，他的牛就在他的身旁，安详地吃着山边的草。
慌张地往回跑，站在牛曾吃草的地方，想象牛逃跑的方向。很快我就锁定了那条通往稻田的路。
快速跑上那条长满长草的路，转过一个弯，我就看见了我的牛，它前脚已经踏进了田里，正低头大口大口猛啃着稻秧。
我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快步跑到田塍上，举起竹须，朝着牛屁股狠狠抽了下去。牛猛地抽动两只后脚，整个跳进稻田里。它的大脚板带起一片绿油油的稻秧，连同我狂跳的心，毫不吝惜地踩了下去。我扔下竹须，双手紧抓着它晃动的大尾巴，拼尽全力拉扯着，试图将它拉出稻田。牛一动不动僵持着吃了一会儿，又向前迈动了脚步。像挂在牛尾巴上的小蚂蚱一样，我整个被拖进田里，死死抱着牛尾巴，大声哭了出来。
传科突然从小路上跑来了。他捡起我的竹须，跨进田里，大声“吁”着，很快将我的牛赶出了稻田。我止住哭声，接过他手里的竹须，小跑着跟我的牛返回到草坪上。
牛又开始啃草坪上低矮的草，慢悠悠的，它长长的尾巴不停摆动，我紧张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太阳渐渐升至高空，树的影子越来越矮，我躲在阴凉处，等待传科唤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