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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

□ 吴梅英

  扔下花布小书包,拎了柴刀及刀鞘,往腰间绑着出了家门。过桥头,沿着村内溪边小路,往村口方向奔去。

  三三两两,小伙伴们从家里跑出来了,一路说笑着汇合,叽叽喳喳,像一群离巢的鸟,飞在龙井的石子路上。

  柴刀在后腰上晃动,有的咣咣作响,耳里却只闻身边伙伴的笑语声,落在路边野草丛生的田里,所有的草都支起耳朵听着,微笑着,看一只只小脚蹦跳着从眼前经过。

  下午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是砍柴。

  龙井四面环山,村庄如在井底,东西南北走出去都可以砍柴,一根根柴砍下来,一捆捆绑了,背在肩膀上,摞在柴堆上,大人就招呼着吃饭了。香喷喷的饭捧在手里,站在房檐下,望着院子里树皮盖着的柴堆一天天升高,小小的喜悦就同星星一起升上了夜空。

  下午课间,不知兆标还是学荣说了声,简闻儿(山名)。一群人就知道了,放下书包背了柴刀就往简闻儿跑。一边跑一边看着前后的同学,路很小,一颗颗石子嵌在泥草间,只够一只小脚踩在上面,一群人,在小路上踩出一条线,一串音符,跃动着,向着简闻儿的方向。

  简闻儿绵亘在村口通往南坑的路上,路的右边是龙井溪,左边是山,村口出来的路段,路的左右两边有稻田。像一群小蚂蚁搬动一粒米饭,这群人想搬动一山的柴火,背往自己家院子的柴垛上,听大人骄傲地夸赞:瞧,我家囡妮(女儿)的柴堆多高啊!

  站在山路上略略观望,盘算,选中一块柴猛的地方作为自己今天的地盘。抓着柴草往上攀爬。看见粗大的柴,右手抽出柴刀,手起刀落,柴应声而倒,露出白白的倾斜的柴身,握在手里,用刀裁去柴叶,置于脚下。

  一路砍着一路找寻。

  路边山上少粗大的柴,我又总是爬不高,砍下的柴羞涩地躺在地上,小小的柴棒难为情地相互挨着,难以成捆。

  兆标、学荣、兆源几个男生早就爬上了高高的大树,梆梆梆的砍树枝声响彻后山,两棵树的树枝裁在一起,一捆柴就结结实实的了。

  我一直没有学会爬树。

  当小我四岁的妹妹像猴子一样双手双脚攀着树干往上爬,将树剃光了头又嗖嗖往下落时,我还是在地面矮小的灌木丛里寻找粗大的柴。伟菊说,“你的柴总是很弯”。我不能像伙伴们一样砍到壮实的柴,骄傲地捆成大大的一捆,摇摆着背过桥头,吸引大人的目光。

  这天我又蔫蔫地在路边逡巡,有人已经捆好柴了,有的在寻找捆绑用的柔韧细长的柴。我有些慌张,低头抓住细小的柴砍着,不敢看他人。就像课堂之上,老师抽背课文,我完全没有准备,低了头,害怕被揭穿。

  我听见兆标欢快的声音,看见他在那棵大树底下捆好了他的柴,悠闲地哼着歌,踩着一地的松针,轻快地朝我这边跑。他笑着,漂亮的小脸蛋在树林里闪着光。他跑到我身边,看看我的柴,戏笑两句,又踩着落叶跑到了别处。他悠闲的笑闹声响起在我身后,我有些尴尬,也很生气。

  继续低头寻找着柴,有一种哭泣的冲动同暮色一起上升。

  “哈哈!”学荣蹦跳着跑了过来,他的手里抓着一小把刚砍的柴,嬉笑着放在我的柴上,没有看我一眼。我看见他方方的脸上满是微笑,他飞快地蹲下身子,放下柴,又飞快地跑开了,他想装成他从来没有跑到我身边,从来没有给我送上这一小把的柴。我也装成没看见,眼睛望向眼前的山,双手不停扒拉面前的草木,一副专心砍柴的样子。我相信其他人也没有看见。

  他向着兆标站立的方向跑,他的声音与兆标的声音在高高的树梢上相遇。他俩都捆好了柴,跳着闹着,等我们一起回家。

  我习惯用左肩膀去背我的柴,右肩没有力量。柴压在左肩上,头向右歪着,艰难地看着脚下的路,走走停停,向着村子方向。

  望见村口的大水杉时,也就望见了村里的灯光。那昏黄的灯挂在谁家的廊檐下,朝着村口的方向眨眼。一个个背着柴的小小身影融入村子的黄昏,隐进自家小院。有一声呼唤亲切地响起,在屋子的矮墙边。

  梦里总有一双手从我肩上接过柴,摞在柴堆上,给我盛来满满一碗米饭。总有一双眼睛,一双深深凹陷的乌黑的眼睛,从岁月的深处望向我,看着我在她面前狼吞虎咽。



编辑:季靓 来源:今日龙泉 2018-08-23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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