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荣 著
在蒋、萧部队进驻住龙和宝溪的头一天,十六日,张麒麟领张子斌、吴礼根等一部分十多人往高山、胡住溪及浦城寨后方向转移;曹景垣领吴礼旺、毛丐妹等二十多人转移到碧龙、白岩一带龙浦边境周旋。留下在水塔、草鞋岭一带隐蔽的是行动不便的瞎子伯、杨萤。这个行动组由潘小鬼任组长。为了自卫,每人带一支手枪,十发子弹,潘小鬼还准备了两颗手榴弹。
峰峦起伏的大山间,晨雾笼罩,潘小鬼挑着一大挑行装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瞎子伯和杨萤,各自也背了个大挎包。从水碓坑向下,行了二三里路,折入一条柴草蔓生的小径。走不了几步,潘小鬼放下担子,独自回头,把踩倒了的杂草一茎茎扶起来。这应该是农民砍柴偶尔会经过的道,被两边的柴草全遮住了,看不清路径。向前走,需要用脚一步步探着,潘小鬼虽肩挑担子,但因曾经在搭棚时来过几次,又有走山路的经验,双脚犁着柴草,走得很稳当。瞎子伯眼睛不好,又上了年纪,杨萤没有走山路的经验,他俩跌跌撞撞老跟不上小鬼。潘小鬼虽年纪最轻,此时他明白自己是三人中的“头儿”,得鼓励组员们,走一段又停下等他们,并说:“这种路最有利于隐蔽,别怕,快到了。”转过一个山梁,三人进入了山岙,在两山夹峙间有一脉请流汩汩淌着,跨过小涧,前头出现一大片参天蔽地的杂树林。“到了。”潘小鬼宣布。杨萤抬眼一看,面前一个用杉树皮盖的棚,走进棚里,见四面用柴条围着,中间隔作两半,都有用木柴搭着、并铺有稻草的“床”。潘小鬼指指“里间”,说:“杨姐住里间,瞎子伯和我住外面。”瞎子伯说:“小杨同志赶紧把湿衣裤换了。”“你们也都湿透了。”杨萤说。“你有身孕,捂不得,我们没事。”杨萤环顾了整个棚,又走到棚外看了看,她知道,现在他们三人居住的,是条件最优越的居所了。潘小鬼把挑来的小铝锅、碗、柴刀等用具及一袋炒熟的苞萝拿出来,又忙着用石块垒灶。杨萤将自带的铺盖物件搬入里间。
前天开始,杨萤觉得右边的乳房有些隐隐的涨热,昨日,她用“万金油”抹了抹,一时觉得舒服了一些。到今天却觉得灼热得有些隐痛,但她不敢声张,怕被张麒麟知道,增添他的思想负担。白色恐怖的烟云一天比一天沉重,张麒麟表面乐观豁达、谈笑风生,其实杨萤知道,他内心承受着怎样沉重的压力,虽然十余年他历经战火风烟,出生入死,造就了他一副钢筋铁骨风云情怀,但毕竞历史赋予一个二十多岁青年的忧患和责任,实在是太重太重。而作为他的伴侣,她时常感到为他付出的太少,为他分担的太少。
杨萤看见小鬼带来的铝锅,想起在政工队里学过的伤病救护小知识,想用热敷试试,便拿了去棚外的小涧取水。小鬼不解,说:“杨姐要烧水喝吧?等一下我去取水。”杨萤说:“不,我想热点水擦一擦脸,你搭灶吧! ”
张麒麟一行十多人十七日下午从外高山转到胡住溪,立即通知近几个村党员要做好隐蔽,操正旺兄弟告诉张麒麟,坑口、高山、溪源田等村已有好些党员以外出打零工为名,转移向浦城那边了。胡住溪后山上搭了六七个棚,也准备了一些粮食,十几个人住上几天不成问题。张麒麟说:“我们是根据敌情流动的,不可能呆住一个地方。”
十九日上午,高山村党员叶长忠以上山放牛为掩护,走出村,潜入山林,跑到胡住溪山棚,他告诉张麒麟:“昨日下午村里的罗昌盛被自卫队捉去,现村里住着兵。”张麒麟问罗是否党员,叶说不是,他兄弟俩前几年都在浦城做工,不巧,前几天刚回家,看望生病母亲,敌人查户口,说他无户口,他脾气暴,骂开了,敌人就将他缚走,并说他兄弟都参加奸匪。张麒麟说:“萧公健为了邀功,只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瞎抓无辜了,你们要注意保护自己。”
叶长忠说完,急急地走了。下午,张麒麟一行向浦城方向转移。
潘小鬼三人的棚搭在水塔、水碓坑和草鞋岭三个村中心点的山上,白天,潘小鬼都在山头上转,观察敌人的动静。水塔,敌人的连部住着,不可能进村;水碓坑和草鞋岭两个村,因村子只三五户人家,敌兵只是每天派几个兵巡回一趟。草鞋岭又是住龙和宝溪两个乡的交界村,蒋、萧两军巡防常常推诿,每成空档,边委利用这个有利条件,早就在这村党员黄琰根家存了一些粮食和用品。所以潘小鬼就经常到黄琰根家取一些吃的,带到棚里来。
今天一早,潘小鬼照旧爬到棚后边的山头上,四周望了一会,见几条道上没什么动静,就朝草鞋岭方向走去。中午边,拎了一包的番薯丝饭和菜头糖〔13〕,上衣口袋里还装了几只苞萝饼,急匆匆转回来。一进山棚,只见瞎子伯坐在个柴墩上,双手撑着头,他叫了一声瞎子伯,瞎子才慢慢抬起头来。“杨姐呢?”小鬼问。瞎子不作声,只转头朝里间呶了呶嘴,一脸的忧戚。小鬼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放下手上的饭包,想推里间的柴门,又觉得不妥,转而压低声音问瞎子伯,瞎子低声说:“她奶子生疮,都几天了,忍着不讲,昨夜痛得一夜没交眼。你早上出去了,我等一回又一回,不见她起来,急了,叫她,她才告诉我……”
[13]菜头糖,是萝卜用盐和腌菜卤汁久煮而成的咸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