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夫、苏继和、张瑞祥口述 王经文整理
1949年5月13日，龙泉解放。
1950年2月20日，安仁区委正在召开乡工作组长会议，一是汇报工作情况，即农村备耕和群众思想动态；二是传达龙泉县委会议精神。会后，大家坐在区委中堂厅聊天，突然大门“吱呦”一声开了，有个农民打扮的老百姓钻进来，说是有要事相报，区委书记李兆玉将他带至宿舍兼办公室。经了解，这位农民从蛟垟下来，向区委反映上田村有七八十个土匪，到处杀猪宰羊抢粮，把老百姓害苦了，请求政府派大军把他们打掉。说完那人就走出办公室，扬长而去，霎时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召开区委紧急会议
李兆玉书记立即召来区长王哲夫、组委马存孝、宣委张瑞祥等人开会。会上，李书记汇报了上田土匪情况，并派人通知县大队二中队住安仁区的杨队长，认真地做了分析研究。一些同志反映：各乡在区开会的工作组长，来开会时未发现上田土匪情况，而今晚有人报告，这情报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们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最后决定组织力量连夜奔袭，探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区里安排好区机关留守人员，防止敌人搞调虎离山计，抽调11名干部参加奔袭队伍，杨队长再抽18位战士组成共29人的队伍。被抽人员，得知能参加这次奔袭任务，个个精神抖擞。
二、星夜奔袭
夜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奔袭准备工作就绪后，杨队长从刘坊村带着18名战士，扛着捷克式机枪和小炮，全副武装进入区委大院。李兆玉、王哲夫速将区干部张瑞祥、苏继和、马存孝、刘秀林、叶显球、张子标、季大裕、吴根荣、项水培等列队点名。然后与杨队长带领的战士共29人，迅速走出大门。
为防止行军中遭遇不测，先派遣熟悉路途的五个战士作尖兵。队伍离开区委驻地之后，开始步步上岭。在这漆黑夜幕下，急行军都是跌跌撞撞，绊绊磕磕地前进，有时大家手牵手，互相照应，防止跌落山下深谷。
战士们爬上东坑岭之后，已整整走完50里，此时已是早晨，下岭后就到了下田岙。尖兵早已等在那里，杨队长命令停止前进，尖兵中一战士向杨队长报告去上田村爬山只有五里路程，快步30分钟，跑步20多分钟。李兆玉、王哲夫建议要跑步包围上田，打他个措手不及，力求彻底全歼这股匪徒。
刚要动身，见下田村走来一个人，李兆玉先向其说明来意，来人才放宽了心，说昨天下午三点钟，他从蛟垟经上田回下田，未见土匪在上田村，如果是昨天夜里的事，那就不晓得了，说完就爬东坑岭到周山头村去了。
李兆玉说道，根据来人所谈，昨晚的情报并不属实，其中必定有诈。杨队长也分析道，昨夜情报可能是个阴谋，有意骗我上钩，刚才农民说昨天下午他经上田没见有土匪，很明显是圈套。我们应注意敌情变化，不可掉以轻心，由此到上田要爬五里山，敌人知道我们一夜行军，战士疲惫不堪，如果万一如此，问题是严重的，下田那个农民所说情况有一定可靠性，我们也来个声东击西。王哲夫说道，既然上田没有匪情，我建议不去上田为好，如果这段路上敌人设伏，我们要吃大亏。李兆玉又说道，昨晚情报有诈，我建议到建龙乡上下南坑村探探虚实，如果是假情报，其中奥妙也就暴露了，土匪敢于这样做，可能来者不善，我们要高度警惕，不可大意麻痹，让敌人阴谋得逞；到上下南坑村如无敌情，再从下南坑翻山到蛟垟上田村，如发现敌人，随机应变。杨队长，王哲夫都同意李兆玉的建议。
三、改变战术化险为夷
21日拂晓，大雾茫茫，在海拔1400米的高山，人与人间隔七八米就恍惚看不清，我们29人相互紧跟，沿着羊肠小道，直插上南坑，进村时己过八点。村庄南北都是高山，房屋都建于溪南面，村内静悄悄的，无人走动，有的房屋门关着，敲门也无人应，令人费解。有两个战士找到山边一幢房屋，见几个老叟老妪小孩在屋内。他们见战士进屋，表情十分紧张，故意避而不见，甚至与我们当面相碰，也是吱吱呜呜不愿讲话。开始我们认为他们不懂普通话，当地干部和他讲，也是一问三不知。这个五六十户的村庄，连饭也找不到吃，大家都说情况不妙，其中有鬼，必须高度警惕。
由于解放后我们没有广泛而深入地宣传党的政策，群众对我党路线方针政策只有皮毛的理解，相反，土匪反革命分子的反宣传在他们头脑里却印象很深。同时，他们还未得到解放后减租反霸的物质精神利益，阶级敌人乘虚而入，进行造谣威胁，使群众分不清青红皂白。1949年9、10月我们刚进村时，群众对我们十分热情。因工作人员少，宣传工作没有跟上去，他们听信了土匪的谣言，变得和我们疏远了。
我们六七位战士绕村一周，也未发现新情况。大家凑拢后说，今日上南坑情况反常，不是百姓在捉弄我们，而是土匪反动分子，把老百姓抓去当猴耍。
李兆玉、王哲夫、杨队长对目前情况作了简单分析，决定再到下南坑探探究竟。行军时大家注意拉开距离，警惕遭伏击。部队进入下南坑已是十一点钟了，村里也是非常静谧。通过走家串户，五六十户人家的村，只有四五个老头和三四个老妪在家，青壮年男女一个也不见。有位战士说目前不是农忙时节，这情况极不正常，当我同六七个战士走进一大院时，见锅里满盛着热气腾腾大米饭和香喷喷的香菇炖猪肉，还摆着四五坛未开坛的陈老酒。
在另外一个大院里我们发现也有锅炖猪肉香菇大米饭，有两个妇女和一个60多岁老头在屋里。他们见我们进房，也是一声不吭。我们向他们宣传党的政策，向他们宣传“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是人民的子弟兵，是帮助穷苦人民翻身解放的，是维护人民大众利益的”，请他们不要怕。但是不管怎样讲，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们仍是低着头，不理我们，追问他们很紧时，只讲三个字，“听不懂”。
战士们由于长途跋涉，又一夜未合眼，时近中午又没吃上饭，都感到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如果突遭袭击，实难应付。有战士提议，既然有如此丰盛饭菜，我们饥饿难忍，何不饱餐一顿。为了防止土匪放毒对我们下毒手，有的战士提议先给狗吃吃看。结果狗吃罢，还高兴地摇摇尾。杨队长随后命令大家吃饭并立即布好岗哨。
21日下午一时许，部队集合，此时万里晴空，杨队长整顿队伍后与李指导员、王区长研究，决定不去蛟垟上田，要重返上南坑，看敌人有什么新花招。
四、阴谋诡计彻底破产
解放初，在景（宁）文（成）龙（泉）三边山区，匪首潘荣、毛大发趁我区工作力量薄弱时，纠集当地兵痞、流氓、地主恶霸和反革命分子乌合之众，组成了所谓的国民党景（宁）文（成）龙（泉）三边剿共支队，进行大肆反动宣传，造谣诬蔑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气焰十分嚣张。他们大叫以每月20元光洋为诱饵，进行招兵买马，扩大其反动的武装力量。他们到处捕杀我农村干部和农协会积极分子，并且诽谤共产党只有两年半天下，不久就完蛋了。他们恐吓群众，如向共产党通风报信，替共产党办事，格杀勿论；如杀死一个共产党干部，缴获一件武器，赏钢洋100元等。龙泉的偏僻山区，曾一度被匪徒们搞得乌烟瘴气，群众是敢怒而不敢言。
1950年1月，匪首潘荣、毛大发派其亲信，潜入龙南五乡（龙南、龙溪、建兴、建龙、义和）和城区兰巨、石达石乡，进行秘密串联。由于解放前反动派长期进行反共反人民的误导宣传，群众对共产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根本不了解，一时难以分清是非。当时匪徒们一手拿刀一手拿枪，老百姓只能顺着他们，不敢冒然反抗。
匪首潘荣、毛大发妄想依靠手中几条破枪与当地反动势力相勾结，建立一个理想的所谓根据地，因此做了周密的策划，探知安仁区中队有30多个战士，武器装备较好，多数是新战士，缺乏战斗经验，没有战斗力，如果吃掉他，既增强了反动武装力量，又扩大了反动势力的政治影响。如能实现这个恶毒阴谋，就有本钱祈求蒋介石的加爵晋级了。匪首潘荣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决定把上田作为实现阴谋的基地。
上田村是高山中的一块小盆地，村后紧靠山，山势陡峭不易攀登，潘匪设想安仁区中队进入上田后，切断后路和去蛟垟、荒村之路，上田到义和之路全部暴露在高山枪口之下，区中队攻守退都很困难。匪首潘荣阴谋策划就绪后，派喽罗扮作农民上了路，急急赶到安仁区委，传送假情报，诓我区中队上勾，待区中队进入上田下毒手。潘匪自以为得意，又在下田岙放上暗哨，不料部队直捣上南坑，潘匪慌了手脚，强迫农民一律上山，否则以通共治罪。潘匪认为群众上山后，一是部队找不到饭吃，二是显示他力量雄厚，可为他虚张声势。2月21日拂晓，我部队直插上南坑，匪暗哨抄近路赶到上南坑报告，于是潘匪赶着老百姓上了山。他又放下暗哨窜到下南坑，饭菜刚烧好，暗哨急报我部队直插下南坑，土匪们就饿着肚子慌慌张张，押着下南坑老百姓一同上了山。我部队这一行动打乱了敌人的阴谋，疑我部队是在追击他们，思想紧张手足无措，又不敢轻举妄动。我部队到下南坑后，心中明白是土匪在捣鬼，必须高度警惕。饭后战士们休息两小时，但我们始终觉得是在敌人枪口下。在此期间土匪又策划了伏击我们的计划，但因对我部队不摸底细，只好摆着个逃窜架子，他们苦心经营的阴谋已彻底破产。
由于上下南坑，老百姓无影无踪地离去，我们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如从下南坑翻山越岭到蛟垟上田，地形复杂、山路难行，万一遇敌、凶多吉少。李兆玉向战士们说道，根据上下南坑群众的出走以及敌人丢弃饭菜的情况判断，土匪离我们不会太远，恐怕马上就回来，在此情况下我们应该迅速离开才是上策，在这过夜很危险。我们翻山越岭，精疲力竭，在陡峭山路和茂密森林中，山路狭窄，展不开火力，处于被动挨打局面，必然要付出很大代价。因此，建议不去蛟垟，而是重返上南坑，这样很可能会把狡猾的敌人引出来。
在队伍离开下南坑时，马存孝、杨队长和通讯兵小徐，走在队伍最前列。见上下南坑群众无声离去，其中必有奥妙，同时也未发现土匪踪迹，有的战士认为土匪胆怯，产生了无所谓的思想，大摇大摆地走在返上南坑的山路上。当队伍走离下南坑不到300米的地方时，走在前锋的马存孝同志忽见左前方山上有个人手拿衣服左右摇动，手指向山上说：“山上有个家伙，摇晃衣服干什么？”话音未落，左边森林里“叭”“叭”两枪，接着密集的枪声猛烈地射来。上南坑左面三个山头上许多人摇旗呐喊，“冲啊！”“杀啊！”“抓活的”“缴枪不杀”“消灭‘北方佬’”。林海深处激烈的枪声，距离我们约一千多米，碎石溅到脸上比锥刺还要痛。战士们忙乱卧倒，匍匐着向有利地形运动。
这时李兆玉、杨队长发出了命令：“同志们，我们遭敌人伏击了，要沉住气不要乱打枪，密切注视敌人动向，稳准狠地打击敌人。”林海深处的枪声，给思想麻痹者敲响警钟，个个战士和干部都慌了神。
从战术看，敌人伏击这招是很毒辣的，尤其是把百姓们逼上山，为其助威壮胆。子弹是不认人的，敌我交火会伤害老百姓。实际上土匪是拿老百姓当人质。
从战略看，敌人阴谋被彻底粉碎后，无计可使，只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滚。当时敌人居高临下，占着有利地形，但是距离太远，失去射击有效射程，这样也为逃跑安排了后路。而我部队虽处于不利位置，但战士们精神状态饱满，有多次与国民党部队作战经验，打赢这次战斗信心十足。
我部队越过小溪，迅速向茂密林海爬去，一弹不发，直向敌阵地冲去。敌人失去目标，我们进攻就比较安全了。战斗一打响，我战士全力抢占有利地形，敌人误认为我们被打得撑不住了，叫嚷猛烈射击，其实子弹都打到我部队后面去了。
杨队长根据枪声判断，敌人主要兵力应该是放在下南坑山顶竹林里，上南坑三个山头都是打冷枪的“空城计”，如果向那发起进攻会误伤老百姓。忽然下南坑土匪阵地上冒出三十多个赤膊人，手提大刀，摆着欲冲又不敢冲的姿势。其实土匪根本没发现我部队已在他阵地前一二百米处，我机枪放草丛中等他们冲下来。此时，杨队长、马存孝与八九个战士已接近敌阵地，杨队长用小炮对准喧嚣的敌阵地打出第一发炮弹，因被树枝挡了一下，弹着点偏敌阵地爆炸。紧接打出第二发炮弹，恰好落在敌阵地爆炸，敌人嚎叫声顿时沉没，只有零星子弹射来。我20多名战士干部乘势奋勇冲去。同时再送去第三发炮弹，敌阵地顿时鸦雀无声。我部队冲锋枪、机关枪一开火，霎时数十道火舌射向敌阵地。我战士相互掩护，边冲边打使敌人枪声全哑了。我部队一口气冲上山顶，敌人全部窜逃了。
当匪徒们听到我小炮机枪声，又见我战士都着黄军装，认为是正规中国人民解放军到了，所以慌乱丢弃阵地落荒而逃。我们冲上山顶，不见敌人踪影，在搜索战场时，从草丛中的灰寮里抓到三个匪徒，经审问一个叫杨雪的，自称是土匪军需。
为防止狡猾敌人反扑，临时决定，我部队分为三个战斗小组：李兆玉、王哲夫、张瑞祥、吴根荣、项水培等五人为第一小组，留下南坑准备打流窜反扑之敌；苏继和、叶显球、刘秀林、张子标、季大裕、警卫班长等为第二小组，负责押解三个匪徒去上南坑，在半路上土匪军需见押送人员麻痹，妄图夺枪脱逃，被苏继和击毙在山坡上；杨队长与十八名战士为第三组继续追击逃窜之敌。
杨队长带着战士们，追向景宁方向，追击中回想，当我军从山下草丛中穿行时，一弹不发，说明敌人未发现我军行踪，当我军接近敌阵占领有利地形时，机枪、冲锋枪、小炮一开火，土匪便溜之大吉。匪徒们始终摸不着我军底细，总以为是正规部队。
队伍顺足迹追急追了四五里，仍不见匪影。杨队长说停止前进，这样大的森林，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如再交火，只靠步枪、每人四五个手榴弹，恐怕制不服敌人。正在议论，见一农民从景宁方向走来，杨队长向前拦住，很客气地称呼大爷，询问有没看到逃窜匪徒。农民吞吞吐吐说他们大约有百八十人，背着枪和三个伤员，慌张地向英村方向去了，时下离此地有十几里啦！农民说完匆匆离去。
匪徒已远离这里，再追是景宁县了，根据我们力量和武器弹药情况，不能继续追去。虽然我们没有消灭这股土匪，但是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如我们继续向前推进，那是前无粮草后无援兵，孤军作战危险性很大，土匪百多人，我们不足20人，现在不能再乘胜追击了。于是我们返回上南坑。部队到了上南坑，已是下午四时多了。
这次战斗通导员小徐手部轻伤，一位干部脚部受轻伤。李兆玉、王哲夫、杨队长商议决定，夜宿周山头村。
李兆玉、王哲夫、杨队长审问了两个土匪。他们供认自己是潘荣匪部一兵，匪武装共八十多人，五十多支步枪。他们是被留下运粮到景宁的，这次来龙泉主要是招募匪兵和夺取安仁区中队武器而来。他们了解到区中队是新兵，武器较好但没有战斗经验，好对付，没想到安仁区中队如此厉害。上南坑三个山头上大喊大叫的都是老百姓，只有七八个匪兵在那里，激烈的响声是铁桶里燃爆竹。解放军炮弹打的准，有两个匪兵被炸伤，机枪一响把匪兵吓懵了，匪首潘荣急令撤退，要他三人潜伏草丛中，待解放军离去，把粮油酒肉等物资运往英村。经过这次战斗，潘匪尝到了我军的厉害，再未敢涉足龙境。这股匪徒于1950年夏被丽水军分区警备团某连全部歼灭于英村。
杨队长带县大队二中队部份老战士与安仁区委、区政府干部配合，击溃潘匪，打出军威，树立了我军战无不胜的光辉伟大形象，在群众中传为佳话，对发动群众开展减租反霸等起了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
（作者简介：王哲夫，时任安仁区区长；苏继和：时任安仁区委干部；张瑞祥：时任安任区委委员。王经文：原中共龙泉县委副书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