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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不解“麻枯泥”是何物?

——读《龙泉青瓷非遗传承地——宝溪》有感小记

周大彬

  读书,我有两大喜好:

  一是喜欢联系作者。读到感动处,忍不住要去个电话,当面道声诚谢和敬意,使之能真切感受到研究的价值与意义,还能持续下去。因为,我深谙写书人,是极需要读者肯定与鼓励的,我亦是如此,有切身的体会。

  二是喜欢当个校对。边读边划,若是发现有多字,或别字,定会第一时间私下反馈给作者,以便期将来再版时能改之。此举绝无找茬之意,而是尽己之力,方便他人,助其完美之诚举。

  此于文字,于历史,于思想,出现偏差皆是正常,无须过多指责,更加需要包容厚爱,若要是不信,你来一本试试?

  2020年8月7日,也就是上周,我返乡年休九天。在龙泉市东升小学从吴金梅同学处,喜获一大叠有关龙泉窑青瓷的书籍,扛了部分回杭州,其中就有一本由吕鸿、虞晓伟合著的《龙泉青瓷非遗传承地——宝溪》,2015年6月由中国书店出版社出版。

  因为喜爱龙泉青瓷,更因为前几年曾读过丽水学院吕鸿先生和赵冰合著的另一本书《古龙泉青瓷文化探究——以民国绅士陈佐汉手稿为例》,使我对民国时期的龙泉青瓷史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但感觉还有些不过瘾。

  不想,此次又得此书,正是上一书的扩展与深入,很是欣喜。说实话,因我没时间,也没能力去查找更多的档案,而诸多想要了解的,在这本书里找到了——民国时期龙泉窑史已基本全貌活态呈现,收集的资料齐全,非常宝贵。

  从人到瓷、到技、到料、到村、到业,薄薄一书,装尽网罗宝溪一乡之青瓷史,很是难得。这实便是龙泉窑近百年来文化史。这短短之百年艺人,百年技艺,皆能如此有幸好好“活”着,必将为后人所称道,实为龙泉窑文化史和中国、世界陶瓷史之大幸事,必将与作者永存史册。

  纵观当下,深度持续参与记述龙泉窑现当代文化之人仍然极为稀少,需要努力。

  连日来,出差温州、瑞安、洞头三地,三天将此书带在身边,路上车里,夜里空了读上几页,很有收获。

  8月12日上午,恰好有时间空档,特意独自去了趟温州市博物馆和图书馆。温州市博物馆里陈列的1965年瓯海白象塔出土,有几尊北宋至道二年(996)彩绘木胎泥塑像,高超技艺,憾动人心,印象极为深刻。“刚日读经柔日读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温州市图书馆门口这幅对联,高高大大在上,迈阶梯而上,好有仪式感的建筑。这个繁写的“刚”字,我竟然没能认出来,还是请教了工作人员才知晓的,也实在惭愧。

  8月12日中午,在温州出差途中,通过丽水朋友,特意找来刚退休的吕鸿先生联系方式,特意如往常一样电话致谢交流。

  文字,是硬功夫。

  其实,除了书本呈现出来内容以外,我更有兴趣关注作者背后付出的努力与辛苦,那是一本无法呈现给读者的“无字之书”,或者是“背后之书”,同样非常值得关注与学习。至少我个人始终是这样认为的。

  “到南京三趟,但还是不如意。我是档案学教授,很感慨中国的档案没有做好。”吕鸿先生对我说。

  她这是为了能搞清楚《龙泉县志》中记载的蒋介石曾经送给陈佐汉题词到底是不是“艺精陶仿”,因为在民间还有“艺精陶旌”“艺精瓷器”“艺精陶瓷”三种说法。

  题词到底是哪四个字?这需要考证坐实,结果吕鸿先生南京行三次,仍然无果,但此举足已憾我心,更值得学习与效仿。

  此事虽小,书中也未提及三次南京行,这就足见成书之不易,值得敬重。更别说后序里所提及的“两位女同志自己驾着私家车”“一年下来驱车3000多公里”“返于丽水—龙泉—宝溪”等等。

  薄薄一书,字字心血,全由生命凝结而成,读来敬仰,其价值后人自会公允定论,这还需要时间。

  陈万里、陈佐汉、徐渊若……再到如今的吕鸿等等,正是有近现代大家的努力,才会使地处偏远的龙泉窑近现代史清晰完整呈现,才使传承千古成为可能。

  民族之先生,须时时谨记,足以令我满怀敬意。

  在吕鸿先生的《龙泉青瓷非遗传承地——宝溪》,第18页有这样的一段记载:

  “仿古青瓷的烧成率很低,仅5%左右,一方面胎釉配方比例不确定,另一方面各仿古艺人之间在技术上十分保守,大家各自为阵秘密研究。陈万里在民国十七年(1928)考察龙泉青瓷古窑址时了解到:‘仿古窑中所用泥土,称之为麻枯泥,即用附近约五里来路山上的泥土。可是为什么叫麻枯?麻枯二字作何解释?没有人能够答复我这句话。……’这麻枯泥的说法问现在的龙泉制瓷艺人,他们也无法回答,也许是当时制瓷艺人为了保守仿古瓷工艺配方的秘密而胡编蒙人的说法而已。”

  “麻枯泥”是何物?是何泥?百年前的陈万里先生不知,现今的吕鸿先生反复打听也不晓。而我因为家在庆元龙泉间,却猜到和读懂了。

  既然百年来的大先生们都不知道这“麻枯泥”是什么,那我也有必要和义务来记述一二。这也很是有意思,也很有必要。

  记得上月,我在读到《陈万里陶瓷考古文集》(紫禁城出版社,编者朱传荣,1997年9月)时,在第79页,也曾读到陈万里先生1938年9月23日的日记里有“麻枯泥”的记述,刚开始也不知这到底是指何物,但后来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对这“麻枯泥”恐怕也只有我这样土生土长的人,才能真正读懂了,外乡人读不懂实在是不足为怪。

  庆幸,我家在庆元龙泉间的黄田镇,对周边一带的方言皆能说会讲,虽说不上纯正,但至少在交流是没有障碍的。

  百年不解,这“麻枯泥”到底为何物?实应当是庆元龙泉一带乡间方言的音记方法,土里土气,却实有所指。

  在现今的方言土话中,仍然会时常使用到“麻枯泥”,或者“麻枯岩”这样的方言音,在乡人的眼里,实是指硬度介于“泥”和“岩”之间的土石,看起来似石头硬,但却能用锄头啃挖得动,说到底其实就是半泥半石的混合土,而不如大理岩石般硬到非用炸药不可。

  实际这就是青瓷器原料中专业术语的“高岭土”。这或许就与陆羽《茶经》中的“上者生烂石”中的“烂石”有几分神似吧。

  而在龙泉小梅一带老百姓日常口语方言中,却爱笼统称为“麻枯泥”,或者“麻枯岩”,漫山都是这样的。这亦如他们很多人只知道和辨别出来,是能用来制瓷的,但却并不知道专业名词“高岭土”,或者是其他的名称是一样道理的。

  显然,百年前陈万里先生访龙泉时,在乡间走访听到这样的说法,就按当时的音译记写了下来,或者是按当地人口述记写习惯给录了下来。

  事实上,即便是现在的庆元龙泉间一带乡村,如我的父亲一辈,因读书不多,不会写字,以讲方言为主,常常采用记方言音“麻枯泥”这样的方式来记写和备忘。

  记得我们小时候,学记英语,也常这样玩。比如在单词“Hello(你好)”边上,我们会写上“哈罗”的中文字样;在“thank you(谢谢你)”边上,会标记上“三克友”等等。如此满满的一页都是,回想起来,很是开心。估想,现在的乡村学校里还有遗留。

  这样的读音文字在读书人看来算是错字连篇,但他们自己心中,却自成体系,也很清楚具体指是什么物件。

  这其实也是乡间,一种非常有趣丰富、朴素而原始的特有文化传播现象,原本就值得关注,现今看来就更值得外地来浙南大山的学人们警惕和注意了,否则,走无数冤枉路,也终将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此看来,学习方言还是极为有必要的,特别是想深入研究地方史时,会意外管用。这也无怪乎浙江外国语学院的顾大朋先生曾数次提出“方言是母亲的声声呼唤,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宝藏”观点,很是在理和经典。

  浙南山区里,方言实在丰富,绝无仅有,有时隔村或一座山,便是另一种方言,甚至可能是完全听不懂。

  此外,我记得在徐渊若先生的1944年11月12日花11天写成的《哥窑与弟窑》(西泠印社出版社,2014年7月出版,江兴祐整理)第24页中,就有“南枫树桥(地址未能考查明白)有制磁泥”的记述。

  其实,这个“(地址未能考查明白)”的“枫树桥”是一种极不起眼的小地名,位于龙泉南边,就在现今庆元龙泉间的庆元县黄田镇西边村,下面就有个叫“枫树桥”的自然村。那地方实在小,在地图也往往没有标记,村里老人也知道,曾有出取过瓷土,但若不是本地人,也还真的是难以知晓。

  当我把“麻枯泥”所指,及时告之吕鸿先生时,她也方有大悟,欣喜。

  读书乐趣,也就在此吧。

  8月15日,周六,晴热。宅曲荷巷,我在王武先生制的青瓷茶壶旁,边读边记,边与吕鸿先生交流互动,认真读完此书,翔实深厚。我估想将来很有可能这书,也会有后人如同我们复印陈万里先生文集那样复印着来读,再次为“油然而生‘要为宝溪制瓷艺人留下他们珍贵记忆’的责任”,深表敬意。

  支持者,有慧眼。宝溪,还未去过,这回想去看看了。



编辑:季靓 来源:今日龙泉 2020-08-21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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