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农民,种田种香菇种木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非常勤劳。他也是民间艺人,会吹奏许多乐器,是戏班的后台。农忙一过,他便和他的戏班子去各地演戏。
我七岁那年,父亲买回一台唱机,还买了许多越剧唱片,《红楼梦》《碧玉簪》……我全学会唱了。
我十岁那年,父亲为我买回一根长笛,父亲教我看乐谱,教会我吹奏许多曲子。
小时候,父亲的戏班子和别处来的戏班子常常会在村里演越剧,一演半个来月,我天天早早地到场,目不转睛地看,看到动情处,常常泪流满面。我看过后,会讲所有情节,知道剧中所有人的名字。我会讲许多故事,知道许多同龄人不知道的事,同学都佩服我,当然,这些大多是父亲教给我的。
在我十七岁那年的暑假,我跟随父亲的戏班子去演戏。我一上台便会演小姐丫头,村人都说奇。父亲却说耳濡目染十几年,不奇。
父亲从小丧母,是在苦缸里泡大的。父亲九岁为人家守玉米地,半夜一人住在山间草棚,野兽的吼叫声让他心悸,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吃的是玉米棒子,穿的是捡来的衣服。因为没有营养,他的头发都掉光了,饥饿与恐惧是父亲无法忘却的记忆。
父亲十七八岁的时候,跟一个村里的老人“逃外流”到了江西,那老人识不少字,但体力已衰退,父亲不识字,但有的是力气。父亲为老人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老人教父亲学文化。父亲一有空便拿一截木棍在地上划。父亲好学,向所有可以学习的人学习。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却会用行书写很美的字,会写饱含深情的书信。
记得那年我高考失利,情绪低落,住在城里没有回到乡下。父亲便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他要我不要伤心,继续努力,告诉我人生路有千条万条,千万不要悲观失望。我边看信边流泪,感受着父亲对我的爱。我不该让父亲为我担心,为我失望,我拿出我的长笛,吹奏起父亲教我的《春江花月夜》,心里的阴霾一点点散去。
我的爷爷也是民间艺人,也懂许多乐器,但爷爷没有钱给父亲买乐器,父亲便自已制作了一根长笛,一把二胡,向爷爷讨教,也向其他人讨教,结果他的笛艺和琴艺超过了他所有的师傅。
父亲小时候很苦,他不愿让我们吃苦,他是慈父,他爱他身边所有的人。父亲从不打骂我们,他总是对我们循循善诱,我们非常敬重他。他对我们的爱我们明明白白能感受到,他把好吃好喝的都留给我们,不管自己有多累都从无怨言。每天干活一回来,就从母亲手中接过年幼小妹亲啊亲。他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
父亲辛勤劳作,省吃俭用供我们兄妹四人上学。兄妹四人中只有二妹少不更事,不管父亲如何劝说,她自动辍学,读完初中便去打工了,其他三兄妹都念完大学。
父亲为我们买了好几根漂亮的长笛,教我们吹奏,父亲把爱传承给我们。我学会了吹奏长笛,哥哥也学会了吹奏长笛。我的长笛吹得挺表面,哥哥的长笛吹奏远远超过了父亲。
在宁静的夜晚,我吹奏起我的长笛。不管父亲在何方,我的长笛声里都有父亲的爱在回环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