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坐客车从衢州到龙泉4小时的车程，车票76元。国庆假期的9月29日，我们一家三人坐7点半的车出发，在龙泉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1点钟的车回来。此行收获不小，回来的时候，吃的、用的、玩的东西，样样都是宝贝，三个人背的背、扛的扛、提的提，各个香汗淋漓。出门不忘爱家乡，象我们这种多少有点文化的人，精神境界就是不一样，大人孩子都时刻不忘为三衢大地和人民引进宝贵的优秀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而且还具体而有效地扩大了丽水市和我们衢州市的两地经济文化交流。带去的两千块钱全用完了。
去的那天是阴天。
车过龙游，上了高速，到了溪口以后，沿途碧水澹澹，黛山峨峨，景色清丽无比，天地间了无纤尘。在我多年携女出游的经验里，女儿一般是不会对所谓青碧山水的风雅景色表示主动的关注和具体的兴趣的。这回，坐在车窗边的她居然金口开启，说：“爸爸，看，山上都那么多的雾！”爸爸大喜，连忙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不过呢，这不叫雾，这样的山上的云气，叫做‘岚’，上面一个山，下面一个风的那个‘岚’。”爸爸没有再自说自话地继续阐演下去：对这种山岚的细致和着意的描摹，向来是我们古代传统山水画的重点功夫。此乃是山水魂魄的浸出物也。比如说，杭州西湖山水是我国传统审美的经典和极致了，那苍翠重叠的湖山深处，讲究的就是一个不雨而润、不烟而晕的气韵生动的美。毛泽东毛主席，表字润之，润的浓度稍稍大点儿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岚。女儿不紧不慢，只是轻松指出一个山岚的主题来，可见的慧眼识风景也。
过了遂昌，客车一直畅快自如地在风景如画的高速路上奔驰，路牌上也陆续显示松阳、丽水、云和等等地界的标识，这使得的我在心中快意之余还有点纳闷：我在前一天晚上研究过地图，从遂昌到龙泉有一条直达的省道，与经过松阳县丽水市以及云和县绕行而达龙泉的高速路正好呈一个等边三角形，也就是说，高速路的行程不折不扣正好是省道的两倍。虽然，由于车速的差别，估计两条路上最终车行的时间应该相差不多，但是，客车居然不心疼如今昂贵的汽油消耗，为了我们广大旅客在国庆假日出行的舒适和安全，免于老路可能的颠簸，宁愿走高速，真是好思想高境界啊！敬佩敬佩。
二
11点半到龙泉。从老旧的车站里出来，是一个嘈杂街道的三岔路口，三个人游目四顾，一片茫然。我举头瞭望了一下，看见正前方远处有一座高起的大桥，桥对岸也是街衢房舍俨然，便决定先往那边过去走上大桥，在桥上应当可以了望整个龙泉城格局的形势，然后再定行止。到了桥上一望，宽阔的河流上共有四座各样的新旧大桥，龙泉城就在这条河的两岸排开，看起来河对岸的城区要明显的规模齐整些，我们就毫不犹豫地过了长桥。
我们开始留意可以下榻的宾馆，但由于没有什么辎重行李，我们就先逆时针沿着街区走走看看，顺便吃了午餐，用了大半个钟头，我们已经将龙泉城的主城区完整地走了一圈，正好回到桥头正对的原点，住进了最先在外面看了曾有点意向的“圆梦园宾馆”。
原来，桥头正对的这条街道就是龙泉的主街道，桥头的位置类似于我们衢州的南湖桥。街道约两百来米长，向北边的终点处遥遥望去，我从一开始就一望即知，那是一定是县政府市政府之类的大院和建筑，后面是苍翠的绵延的山。在那大半个钟头里，当我们从最北边的横街转过来的时候，果真见到的正中终点的院落是政府部门，只是挂的是公安局的牌子，隔壁是建设局，后面山边是龙泉宾馆，看得出来这是由以前的县府招待所衍变而来，档次无疑是龙泉一流的，问了一下，标间280国庆期间不打折。我由此更加断定这公安局的招牌原来该是市委市府的。这在一会儿之后的宾馆房间里得到了证实，我在宾馆里得到一张龙泉地图，上面的市府是在城市东北部一个建筑稀落的僻远处，那毫无疑问，那是近几年新建和搬迁过去的了。
我为什么特意琐碎地指出这一点呢？因为这种政府机关占据城市中心或中轴线关键部位的城市格局，在我国几千年里的传统社会是很典型的，这在龙泉尚有明显的影子的遗存，多数的城市，由于新的城建改造，很难看到了。
龙泉城的街道房屋比较老旧，我们感到大致类似于衢州十五六年前的风貌。正对主街道的这座大桥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的作品，由于桥面高，只好用旋转引桥的方式降到街上来。这样，繁华区主街道的起点就是突兀的一面宽宽的石砌桥墩了，不过当年正好利用起来用水泥砌了左右个一组浅浮雕式样的标语：“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和“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如今韶华褪去，残韵犹存。街上摩托车特别多，乱哄哄的感觉。这条主街道的中心区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惊奇地发现这里长长的一溜大模大样地变成了一个菜市场，整整占了一半街道的宽度，汽车摩托乖乖地被压缩在另半边的街上。然后，8点钟，所有的摊主准时地有条不紊地撤退，8点10分，上班后的城管及时出现，平静地目视几个收拾动作稍慢的摊主。看来这居然是这里每天早上周而复始的风景了吧。宽宽的龙泉溪看起来水质不好，呈一种暗黄色。我从一个晨练的老头处得知，是这两三年来，上游开了矿的缘故，似乎是铅锌矿之类。
我们在转到城市西南边的时候，在一个“丽水小吃店”里吃了午餐。点了两份大馄饨和一份炒“黄粿”。女儿吃得不亦乐乎，在吃的方面，要让女儿觉得满意欣赏和胃口大开可也不是很容易的，可见这两样小吃的确还是有点道理的。大馄饨我觉得比之金华和我的老家浦江的，可要逊色的多，皮厚而馅小，但是比衢州的却又要明显优胜，尤其那桌子上的三瓶辣酱调料，色香味俱美，其中一份细碎的大蒜酱，制作精细，原料是醋大蒜，尤为别具风味。那份黄粿，颜色显黄绿，感觉似年糕，却要细腻柔软些，老板告知，乃是用山上特种野树烧灰，浸出树灰水，用于合糝米粉制作而成。我说：“哦哦，对了，我老家浦江爱做一种‘灰汤粽’，也是用这样的树灰浸制，灰汤粽的特点是不易变质馊坏，可存放长久，吃了则易消化，并且有一种特别的清香，颜色也是这般。”老板点头称是，说龙泉这里也是习惯做灰汤粽的。老板和老板娘见我肩背行囊，一副意气昂扬的模样，早就认定我是专程来爬风阳山的，连连介绍和提醒说，今天的天气在黄茅尖，是需要穿毛线衣的。我问龙泉城里和附近可有什么名胜可以转转的，老板说没有的，只有个普通公园而已。问龙泉宝剑和青瓷去哪儿买好些？老板告知去河对岸西南隅的剑瓷工业园，那里各种档次的品类齐，价格便宜些。城里的这类店里档次偏高些。可以坐1路车去，终点站即是。
小吃店通往圆梦园宾馆的路是一条窄窄的原汁原味的陈旧老街，铺面都是上门板的，不很长的街巷里居然有打铁铺四五家，叮叮当当的，门口卖一些日用铁器和农具。我记得这种打铁铺在衢州，是在15年前的坊门街大南门附近才有两家的。果然龙泉这地方冶铁之风要兴盛些的，只是这些铁铺和我们以前看到的并无二致，一概都没有看见想象中会方便地看到的刀剑之类兵器的新鲜出炉。
三
我们在宾馆略事休息，就步行半小时去河对岸的剑瓷市场逛悠了。后来的情况表明， 逛剑瓷市场事实上是我们龙泉一日游最主要的实质性内容。
众所周知，龙泉宝剑、龙泉青瓷，天下闻名。然而我在平时却不曾有更多和更加深入点的了解。刚才在地图上看到，在离剑瓷市场不到一点的街道上，有个欧冶子庙，隐约觉得这好像是古代一个有名的一个铸剑师吧？也许，多半是春秋时代？记得有个干将莫邪，印象深一点，就是那时候的吧？那应当和浙北杭州和湖州之间的莫干山有关，或者说莫干山和干将莫邪有关，杭州的老杭大附近有莫干山路和天目山路，正是我以前经常活动的地方，我光看看这两个街道的名字就感到有点欢喜的。
我们果然路过了欧冶子庙，庙门口有个石碑的介绍，说欧冶子铸造了三口名剑，太阿、龙渊，还有一把什么。我猜想多半和干将莫邪在差不多的时代吧？有一把越王勾践剑是很有名的，我在湖北省博物馆见到过，印象很深。我们进了欧冶子庙，很老旧很老旧的一进三开间的房子，黑乎乎的，烟熏缭绕，让人颇难忍受，中间供着个欧冶子塑像，黑乎乎的看不清，好像在比例上只有真人的一半大小，敞通的偏殿供观音菩萨一尊。我知道女儿更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马上就带她们从侧门出去了。
不远就是一条形容整洁的街道，两边都是新造的仿古建筑，洁净典雅，鳞次栉比的是各个剑铺和瓷器厂的名字招牌，是本地大小铸剑厂和瓷器厂所开的商铺，颇有些名字在仿佛间似曾熟悉，如陈阿金等等，其实这里有很多国内外有名的铸剑大师和工艺美术大师的。有些瓷器店的后头就是工场作坊，挨着的后头也能够看到几家颇具规模的现代化青瓷厂。我们挨个地探访这些商铺，几乎所有的宝剑和青瓷产品都令我们欣羡不已。我们不曾有任何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和心理期待的准备，只好随意地欣赏，也随意地观看和询问价格。
先说宝剑。自古及今，几千年来历朝历代，我国所有见到过的或者想到过的典型的宝剑形制，各式的秦剑、汉剑、唐剑……这里都有样品和商品，精钢铸就，做工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看得眼花缭乱，件件令人爱不释手，价格从一两百到七八千不等。剑鞘一般用花梨木包熟铜或者铸金属件，包铸金属件的要成本低些便宜些。三四百元以上一把的硬剑，把在手中，青锋出匣，那一种经过千锤百炼而隐隐透出的内在的含蓄的锋芒和精光，令我着迷，令我心魂俱醉。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将自己床头几案上的这把已经属于我自己的青锋宝剑再一次反复反复地摩拭，静听它在我的双手之中出匣入鞘的声音，反反复复，良久良久，读之千遍，不忍释手。剑棱的迷人的质感和光泽，让我恍然间魂魄与共，胸中或有曾经积淤的重重块垒，涣然冰释。忽有意志清明畅达、慧觉洞腑朗朗之感。在中土佛教里，表征智慧的文殊菩萨坐镇五台山，乘狮子骑，手持宝剑。智慧有刚勇锐利的特征，所以用宝剑象征智慧。恰如有俗语所言：“挥剑斩情丝”是也。
在零零碎碎的询问和店主的介绍中，我得知近些年来龙泉宝剑的铸造工艺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有着一些突破性的技术性进步的，精钢通过千次以上的锤炼，剑面上透出流水纹或者灵芝纹，这在以前是很为稀有难得的，现在由于掌握了可操作的关键技术，基本都可以做到了，一般来说，灵芝纹的比流水纹的档次和价格还要高一点，但在三四百元的起点价格以上，大约可以购得这类工艺的硬剑了。我购得的这把乃是流水纹的宝剑，500元，我最终难以判断这是不是买贵了，乃至买贵了几成。那天一路的走过去，有好两个小时流连在各家剑铺里，剑器琳琅满目，拿起来，放下，拿起来，又放下，没有再回头，毕竟是多少有些个昏昏然的状态，当最后以这样的价格在一家剑铺买下这把的时候，不免是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和盲目性的。但是我毕竟是喜欢这把剑的，价格，不免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虚拟的东西。
在我很有限的知识里，我知道龙泉无论在过去还是当今，无疑是我国最重要的、最大的、也是最高级别的宝剑铸造基地了吧？我在好些年前去过四川省以大足石刻而闻名于世大足县，去了那里的龙水镇，那里的铁器和铸剑也是有名的，但我觉得无论在规模上、质地上以及品位上，都是不能和龙泉宝剑相比肩的。在买好宝剑从街道的另一边往回走的路上，我们进了一家国营百年老店的龙泉宝剑厂的商铺和展示室，我们看见建国初期，毛泽东、朱德、陈毅这些开国元首和元勋，他们都分别在不同的年份和机缘得到过赠剑，居然无一例外都是这家龙泉宝剑厂提供的，朱德和陈毅的家乡恰恰都在四川省大足县附近，也许四川龙水剑的地位在那个时候就早已相对式微的多了吧？
几乎每一家剑铺总是能够自豪地展示一些他们近年来的荣誉光环和骄人业绩，我们由于时间有限，基本上是在埋头看剑，而对这些没有去一一关注，有些剑铺会格外提醒和展示给我们看，比如，《英雄》里面李连杰所使用的那把带有长长中空的异形秦剑，就是在他们这儿定制的，果然，有照片、证书和可出售的样品，而几千元不等的价格出售的这类宝剑，我完全信任，其品质是不会亚于李连杰手中的那把的。还比如更近期的《赤壁》所用的宝剑，等等等，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原产地”，和国内外一些附庸风雅的炒作或伪作倒是两回事的。无论如何，作为纯粹的、真正意义上的宝剑，所有的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至少，在货真这方面乃是毫无疑义的。在某些剑铺里我把玩过几把秦剑，秦剑的特点是长而重，左手握着剑鞘，右手还真不是很方便拔剑。我顺便给女儿现场简单地演绎了史传荆轲刺秦王的那个情景，荆轲用图轴中的匕首刺杀秦王嬴政，秦王急忙逃避，绕着宫殿的大柱子，同时试图拔出佩剑自卫反击，但是由于他腰上的佩剑太长，几次都没有拔剑成功，后来还是他的臣工指导下，把剑移到背后才拔出来，从而有效地击伤了荆轲。我不知道秦剑的典型制式是否真的就是这么长的，也许秦始皇身上的那把确实如此吧。但是我以前在关于秦兵马俑的考证中得知，秦时期由于冶炼技术的限制，还是青铜剑为主，铁剑是极稀有的，要到东汉以后才较多地普及，而青铜剑由于材质的原因，是不可能制作成通常意义上的长剑的，更别说眼前这种用来代表秦剑典型的超长剑了。其实，作为我个人的喜好偏向而言，即使除开古剑和异形剑类型的价格因素不说，我仍然更为喜欢和乐于拥有一把那种普通制式的硬剑。在这种最平常的习见的制式剑中，由于更多地摒除了外在的历史和艺术的林林总总的附丽，我自然地感觉可以更为方便地摈弃所谓文化积淀的帮助或者说干扰，直接地接近直观本真的剑意本身。
在一家剑铺里，我喜欢上了一把开价800元，一点也不能再少的宝剑。那把宝剑的剑身没有灵芝纹也没有流水纹，然而里里外外我特别的喜欢。店主说这是一把在早些年灵芝纹技术尚没有被较好掌握的时期，铁匠用纯手工打造的宝剑。我确实很喜欢，但是800元远远超过了我最先对硬剑三四百元的价格采购定位，而且老婆孩子就在边上，对于这种不实用的奢侈品性质的东西，我更担心过于离奇的出手会过于打击她们的心理底线。我们在那把剑以及那家剑铺流连了最多的时间，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去。
女儿喜欢那种短短的鱼肠剑，我们40元钱买了一把。包装盒上有金庸金大侠的题词，这使得我们多了一份额外的欣喜。鱼肠剑的来历出自于那个著名的聂政刺王僚的故事。我们在中学语文课本里读过的文章《唐雎不辱使命》中，有“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的句子。“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我极其喜欢这样的文章。乍读之下，胸臆间，豪气霓虹生。在我们国家的青年时期，这种壮士一击的侠客精神曾经流风四被，秦统一后渐渐湮没。直至两千年之后的清王朝末年，在民气颓丧的时候，这种刚烈铁血的刺客之风复起。我对女儿说，秋瑾就喜欢剑，她随身携带的就是这种鱼肠剑。女儿说想起来了，在爸爸给她的书中见到过秋瑾手持鱼肠剑的照片。
四
青瓷店铺的位置是和剑铺随意地隔壁相间在一起的，整个剑瓷园区的一条街上，青瓷铺和剑铺的比例基本上一比一对等。青瓷店铺的存在和组合，那些粉青的、淡绿的、令人叹为观止的青瓷工艺品的存在，使得本来略显肃杀和沉闷的宝剑艺术品展示得到了一种绝妙的全方位的对比、开释和平衡，仿佛是坳黑峻峭的山岭之下有了环绕的清亮的浅浅流水，凝重的大地之上有了青蓝的天空和飘移的轻云，又仿佛是在沉默无奈的生活中适时地响起了清丽撩人的骊歌。我不能不感叹于造物对于龙泉这方土地和生民的天造地设的完美赠予。
我以前从未注意过青瓷这种东西，居然是如此的绝美，如此的美得纯纯粹粹和动人心魄，这一回，我立即就爱上了它。我以往对青瓷的主要接触，还是在三十年前我还是少年儿童的时候，我家里使用过一种很普通的青瓷茶杯。印象更深一点的是在十六七年前，我在浙西开化县一个山区乡里工作的时候，时常去山村里，村民人家给我泡上一杯绿茶的时候，使用的有时也是一个青瓷茶杯，在杯体和杯盖上，常常刻画和烧制有略显凹凸的竹叶花样，感觉清雅而妥帖。其实那些茶杯都是很普通的，一点也不起眼，质地还通常有点粗糙，或者是由于习以为常了，才觉得不起眼。之所以印象深刻，是由于当时我每每觉得自己所喝的清茶特别清香甘冽，尤其那汤色的清美，我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青瓷杯子的那种粉青水青的底色的缘故。我现在甚至回忆起来，当时曾经好几回有过念想，以后安家的时候该要置办一套青瓷茶杯的。后来多年过去，一方面在市场上不曾看到有青瓷茶杯卖，一方面久了也就全然忘记了这事。
这一回的徜徉在各样青瓷艺术品之间，所唤起我的久远的记忆，朦胧中仿佛还远远不至于十几年二三十年，我似乎感到那一种神秘的透底的清澈，曾经适意和诗意地幽居潜藏在我自身很久远很久远的生命深处。我希望自己今后会花点时间，学习一点有关青瓷的知识，并且创造机会更多地亲近它。
相对剑铺而言，下午我们在青瓷铺里的时间要少一些，人也轻松一些。买了一个360元钱的花瓶，10元一个的荷叶碗买了三个。买青瓷工艺品动脑筋拿主张的主要是孩子她妈，因此我本人就尤其轻松，与在剑铺里调动神经肩负具体使命的状态刚好是一种相反的调节，和孩子她妈也基本上刚好是一种角色的互换。也许孩子妈看中的多半不错，还价能力和精力她更是远胜于我，我只管乐滋滋地欣赏，间或愉快地表达“好、好，很好、很好，同意、同意”之类的高明而宽达的意见，就成了。不过遗憾的是，青瓷铺里的商品几乎都是工艺品意义上的东西，我想买套普通而合意的青瓷茶杯也没看到。而主城区里的日用瓷器店，却与我们在衢州等各处看到的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地处龙泉而有额外的青瓷器物在卖，我觉得奇怪。
五
晚上和老婆孩子逛了逛街，孩子她妈给孩子买了件秋衣。第二天上午又去剑瓷园，重点是在青瓷铺里进一步淘宝，有买了点花瓶、钵盂、笔筒之类，还添了3个冰裂纹的碗。顺便还买了一把100元的训练用软剑，带锋棱的那种，比平时看到的武术用剑好多了。
睡觉前在房间里，为了不至于在狭小的空间里再添乱，我忍住没有去打开包装好的硬剑，而只是在床上反复那把鱼肠剑。又看了看那张龙泉地图。我向来知道龙泉的风阳山黄茅尖乃是我们浙江省的最高峰，而地图上的简单文字介绍更是明确地告诉我们，龙泉是瓯江、闽江和乌溪江的发源地。众所周知，瓯江作为浙江省的主要河流之一，贯穿浙南丽水地区，是从温州出海的。闽江是福建的最主要河流，在福州市出海，在那里形成著名的马尾港。而乌溪江，——这份地图很有意思，估计除却我们衢州人以外未必会熟悉，就在“乌溪江”后专门提示一句：“钱塘江上游的支流”，这使得我莞尔一笑，并且多了一份对于龙泉的亲切感。如果是以前，我们回家也无须关心是省道还是高速路，更不用绕道松阳云和丽水，只要坐个小船径直往北走，一任清风东西南北向，只顾一枕碧水青山，从乌溪江顺流而过小湖南就到衢州了。
看来，无论从地势的高屋建瓴，还是水系的流长渊源，龙泉都堪称是浙闽两省的水塔了。在那家龙泉宝剑厂展厅的文字介绍里，我看见说龙泉的原名是龙渊，名字就径直来自欧冶子炼就的那把叫龙渊的宝剑，后来唐朝是因避讳唐高祖李渊的名讳，而改作沿用至今的龙泉。在这最深最深的青山里，在很古很古的年代里，龙泉人用清冽甘泉和熊熊炭火淬制了无以伦比的青锋宝剑，淬炼了我们国人那一个时代的英雄之气，时至今日，我尚且隐约能够见到那种伴随着山水云气而氤氲吞吐的毫光。而青瓷的那种独特的美质，使我感到仿佛自己极愿以自身的每一次轻轻的呼吸，都在那里面化开来、漾开来似的。我确定自己能够真切地闻到青瓷物什在散发出一种萃取了青绿的森林和清亮的泉水后沉淀下来的独特的清冽的芬芳。龙泉青瓷的出现，应该是比宝剑要晚上好几个朝代的吧？我记得北宋官窑里的汝窑瓷器留存是最珍罕的，记得那是有着一抹奇异的绿色的。我也隐约知道浙江余姚的上林湖也曾兴盛过青瓷类型的瓷器的出产。它们都是龙泉青瓷的前代吧？它们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渊源吧？
在我开始主动地学习相关的这些知识以前，我愿意首先坚信，青瓷这样美质精华的东西，一定是只有在宋朝这种清丽的朝代才会出现的。中国人的文明生活，只有活到了宋朝，才会有这样的纯粹和精致的东西出现的。瓷器，在某种意义上是代表着古代中国的。我觉得龙泉青瓷是我见到的陶瓷产品审美的极致。诗人歌德在《浮士德》说，至美啊，请停一停！我希望这样的美丽永远停留，我也愿意为这样的美丽永远停驻。我相信这种水青的、青绿的龙泉青瓷，乃是极为成功地萃取了鲜活厚重的生命底色的东西。不妨让我，倾尽今生，用来，守护它、欣赏它、赞美它。
我忽然想起，近几个月的书店里亮眼的地方有一本叫做《青瓷》的书，应该是小说吧。看到题目的时候就感到有一种别样的美，但从来不曾拿起来过。
下回去书店应该拿起来翻翻的。曲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