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浙江在线·龙泉支站 天气预报 空气质量 龙泉市环境空气质量指数AQI:28;空气质量等级:优;PM2.5日平均浓度为12微克/立方米,优。 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搜索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周家寨弄

  编者的话:丽水市委宣传部“2018年丽水市文艺精品创作扶持项目”——《东街》是我市作家莫子易(本名徐建平)的一部关于龙泉地域文化的散文集。《东街》是对一个即将隐遁的古老街区的现状与历史的考证。于博杂故纸和现实的采写当中,收集起散落在历史背后的断简残章、蛛丝马迹。将曾经异彩纷呈的千年古迹、商埠码头,以及那些传递文明的先人们的足迹和声音,加以辨认、铭刻,编织出南中国背景下一个千年古城的侧影。《东街》全书38.8万字,分《将隐》《钩沉》和《记余》三部分。作者并拍摄了大量照片,附着于文字中,图文并茂,可读性强,既是文又是史,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此书的付梓发行,在本地引起广泛社会关注。现本报选刊《将隐》部分章节,以飨读者。

  ◎莫子易

  周家寨弄,又名周家弄。新华街以东,镇府下路以西,为东街区域第一条横弄。南起东街,北至天妃宫后,即今之镇府路,长百米许,20世纪拆除。清光绪《龙泉县志》没有记载。

  事实上,作为一条巷弄,1955年盖工商联会堂时,像一根香肠一样其北端就被切去一刀,后来建济川桥,南端又切了一刀,剩下中间一段,20世纪80年代初建新华电影院的时候给推倒了。

  现在,只有半座老屋,像动物标本一样,立于济川桥巨大的螺旋式桥头前,似乎在告诉过往的行人:此处曾经有一条小巷,往北通向镇府路。不过,这也仅就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而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存在与否,就像身上一根汗毛,可以忽略不计。

  半座老屋夹在两座高大的建筑物中间,西侧新华电影院,东侧一座七层高楼,底下十个店铺,据说是房管处的集资房。老屋犹如一块夹层饼干。

  夕阳趴在半座老屋的墙头上,一个飞檐像独角兽一样不无怪诞地眺望着北方,仿佛在怀念其往昔的岁月。

  周贡莲老人站在江滨北路,背景是济川桥巨大的螺旋式桥头。她手指那半座老屋跟我说:

  “这房子原来有一个葫芦门。”停了一会儿,又说,“那栋集资房就是过去天妃宫的位置。”

  周家寨弄只剩一个墙角了,是半座老屋西北两个侧面,约20米。

  老屋大门朝西。葫芦门已经被一些砖块封堵,安了一扇蓝铁门。葫芦门的印记还在。西面老墙斑驳,有一些突出的事物显而易见。一行“摩托车修理”红漆大字;一只空调外机,挂在门枋挑砖瓦檐下;一只用白铁皮打造的大烟囱,从封堵的门口伸出来,折了两折,贴着老墙一直伸到屋檐滴雨下。半座老屋曾经做过摩托车修理店和酒肆。

  站在江滨北路,就是周贡莲老人的位置,看老屋南墙上一个篆体“酒”字,更说明它是一个酒肆。不过,它现在既不是摩托车修理店,也不是酒肆,而是一爿理发店。店里没有人理发,人都集中在门口,两人下棋,六人观棋。他们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或者棉外套,一个女人的衣服也是厚厚的黑色,她在不停地往嘴里送食物,可能是葵花籽,或者西瓜籽,脚跟前已经有一堆碎壳。六个低头观棋的人站成一个圈子,这使坐在矮凳上的两个下棋人连同棋盘都仿佛陷进了时间深处。我走近了看,是一副刚开局不久的象棋。

  老屋南面还可以看到另一部分内容,就是它的东头,一家烧烤店。这家烧烤店把整面南墙涂成黑色,连同西头的理发店,都涂成黑色。黑色的墙面上有几行白字,是“老婆语录”之类的油腔滑调。门口用灰色琉璃瓦做了一个仿古雨檐,紧临江滨北路,它的上方也是用白字店名:“蠔仙居烧烤,龙泉分店。”不知道“蠔仙”为何意。走到门口,发现是海鲜烧烤。门口停了三部电动自行车,可能是老板和员工的,冷冷清清,烧烤店还没有开张。

  我叫周贡莲老人婶。她过去住西街58号,我爸的裁缝店是60号,我在《我爸之裁缝店及其左邻右舍》一文中曾写到她和她的儿子们。现在,她住镇府下路1号。这一天在镇府下路路口遇见她纯属偶然。也许是她听我说要写东街,便跟我说起一些东街往事。告诉我天妃宫旧址、通济埠位置,以及天妃宫里的“中央兵”和解放军。

  周家寨弄就是这个时候她告诉我的。她看我听到这个地名兴奋的样子,就在前面带路朝济川桥头走去。

  镇府下路距离济川桥不足六十米。她的体形看上去更圆了,脚也比过去瘸。走到那半座老屋跟前,她告诉我说,这弄头是造济川桥时拆的。

  “弄头就在田螺旋下面。”她说,现在都拆光了,盖工商联拆一次,盖大桥拆一次,盖电影院又拆一次。

  我们站在江滨北路巨大的螺旋式桥头下说话,身边不时有汽车驰过,从济川桥下来的,新华街过来的,以及从东头上来的。我不时地提醒周贡莲老人,叫她不要与驶过的汽车走得太近。

  后来,我们离开江滨北路,从老屋西面绕到北面。北面有一个老墙头,她说:“这墙头是工商联的。周家寨弄在这里又拐了一下,就通到前面的城镇了。”她说的城镇就是曾经的龙渊镇政府。

  “周家寨弄有两个转弯角。”她又补充了一句。她说她从小在这一片长大,对这一片很熟悉。但我问及这条小弄为何叫周家寨弄时,她说不知道,反正都是这么叫的。

  周家祠堂距此约60米,在镇府下路路口,周家振老师的老屋坐落在镇府下路里头。旧时,这一片可能是周氏族人较为集中的地方。但地名为何要出现一个“寨”字?像绿林一样。

  周家振八十六岁,20世纪50年代毕业于浙师大,一直教中学语文,龙二中退休,至今还偶尔写一点文章。我问他这条小弄为何叫周家寨弄,他沉思片刻,也说不知道。但他跟我说起了小弄里一户周姓人家。他在说这户人家的时候,时间在他的脸上显得淡远。

  “周宗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周吉文,小儿子周吉武。解放前周吉文在四川做地下党,解放后做了四川钢铁学院党委书记。”他的嗓音混沌,这使我在记录人名时遇到一点困难,只好让他稍作停顿或者重复一两遍。

  “周宗政我还见过。周吉武后来也去了四川,投奔他哥去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钢铁学院在重庆涪陵有一个四川分院。这周家房子,是否就是那半座老屋?不知道。

  附记:天后宫

  据光绪《龙泉县志》卷四“天后宫”记,天后宫原址在留槎洲,乾隆十二年移至东街济川桥下首之未成育婴堂内,起建万寿阁等,后又增建门楼三楹等。周家振《天妃宫的变迁》写道:

  旧时,龙泉济川桥下首溪边有座天妃宫,离我家旧居近在咫尺。宽阔的宫门,是我和小伙伴们儿时的乐园,翻筋斗,躲猫猫,依墙倒立等,玩得不亦乐乎。当时,福建会馆设在宫内(民国廿四年),前宫和后宫都有戏台,规模很大,有专人管理。经常有许多流动的福建人住在里面,会馆免费提供食宿,他们讲话我们听不懂。小孩一般不轻易进去。如有演戏,大家都可去看,不卖票。一次演越剧《碧玉簪》,母亲带我去看,她边看边流泪,我也很难过。

  1942年,国民党县参议会设在里面,福建会馆退出。从此只允许地方上一些头面人物进进出出,争争吵吵,也不知争些什么。几个有心人,在一天夜里,把写有“土豪劣绅会”五个大黑字的横幅高高覆盖在参议会的横匾上,引来众人围观,人们像天鹅似地伸长脖子观看,哈哈大笑,看的人越来越多,小孩也钻进去凑热闹。

  1948年,我离家到外地闯荡了三十年,直到1979年才回家。解放后,天妃宫改为伞料厂,我二妹与二嫂曾在那里做工。

  1967年10月27日夜晚,一场大火把伞料厂烧得面目全非,再经过几次火灾,伞料厂变成了废墟。1995年,市房管处在原址上动工兴建六层楼职工宿舍,至今屹立在江边。

  之后,周家振在此文下面用朱笔又作如下补充:

  抗战胜利后,由龙泉县长徐渊若兼任校长的县初级中学,借用天妃宫创办两个班,其中一个班是原树范中学、邮政中学留下的学生,共七十余人,专职教师仅四人,其他兼职。

  天妃宫内作为雨伞厂的时候,显要位置为糊伞纸的妇女们占据。糊好的雨伞被一把把撑开,妇女们坐在伞的中间,某一时刻仿佛成了一种虚幻之物。雨伞厂男工很少,都在次要的位置,如廊道、天井上破毛竹,毛竹的撕裂声使天妃宫处于一阵阵轻微的战栗之中。

  大门外面是大片空地,再外面是大溪。空地上常常晒满了淡黄色的伞篾,阳光落下来,掉在成片的伞篾上,能听见从伞篾中间发出来的如瓷片开裂一般的声音,这种声音使伞篾渐趋苍白,失却水分。

  不知哪一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天妃宫的时候,它已变成一堆焦炭和一片狼藉。



编辑:蓝钦琪 来源: 2019-09-27 10:38



龙泉政府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