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茶去

香格里拉村长

　　初秋夜，一位北归的友人受某前辈之邀去喝茶，携我同往。

　　茶室位于蒋溪、秦溪交汇处的江滨，简洁、大气、幽静。宾主寒暄落座后，前辈从随身小包中翻找片刻后，取出一泡包装精致的岩茶，征得友人首肯后，小心翼翼剪开黄色的包装，将茶叶倒入一个青瓷盖碗中后递给众人品鉴，打开盖子，一股桂皮香伴随着温暖的炭火香扑面而来。

　　前辈说：这是肉桂，来自武夷山。前辈学识渊博，性情随和，豁达睿智，爱茶又懂茶，沏茶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闲聊间，一泡淡淡琥珀色的茶水已然出汤，前辈将这第一泡茶轻轻置于案角，却不急着分茶，看到我们疑惑的眼神，前辈笑曰：这头道茶且先放着，待会自有妙用。说着将盖碗中的茶水沥干后，用沸水冲泡了第二道茶，才给众人一一斟上。众人纷纷捧起手中的闻香杯，尚未入口，一阵花果茶香已经先行一步开始在鼻翼间弥漫开来……

　　“茶香，是一种‘秘密语言’。”前辈说，也许你不能确切地形容它的香气，但是闻过喝过后，你便会记得这种香气和味道，以后再遇到，能立马心领神会。而茶字，分解开来就是：人在草木间。喝茶，就是把自己融入草木之间，融入自然之中，放空心情，回归自我。岩茶，因生长在武夷山贫瘠的岩山上，故而得名岩茶。茶圣陆羽所著《茶经》中曾描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烂石比起砾壤和黄土，无疑是最贫瘠的一种，但生长此间的岩茶，得天地灵气，汲山川精华，受雨雾滋润，经匠人手作，最后终成上品，也算是自然的造化了。岩茶受地理环境限制产量不高，成茶比例很低，制作工艺繁琐，一泡好茶，从树上到成茶要经历采、晾、炒、揉、焙等将近二十道工序，因此殊为珍贵难得。

　　前辈娓娓道来，听者仿佛已置身茶林之间，浑然忘却今夕是何夕了。不知不觉，茶已喝到第八泡，等到第九泡出汤后，前辈拿起置于案角的那杯头道茶，缓缓注入九道茶中，再将混合后的茶水给众人沏上。前辈说，茶如人生，每一泡茶都代表人生的不同阶段，第一泡茶，是茶香最浓郁的时候，恰如一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初入江湖春风得意马蹄疾，看似豪气万丈，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却终究是少一点历练，缺一点内涵和底蕴；而沥干每一泡茶的茶水，是为了不影响下一泡茶的口感，也会让茶更耐泡，就像人生每个阶段要善于排空自己，轻装上阵；……这第九泡茶，已然没有当初那么霸道和浓郁香气，看似平平淡淡，实则却是历经百态后的从容。恰似人到暮年，已放下种种执念，步入一蓑风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境界。头道茶因为静置了很久，香气和温度几乎散尽，留下的只有最初的淳朴，像极了人生的回忆。两者合一，又称九九归一，意喻达到至静无欲的状态。这泡茶最是奇特，入口平淡却回甘迅猛，入喉口舌生津、颊齿留香。

　　我对友人说，你常年在北方生活，岩茶不常喝，晚上喝多了可能会失眠哦。友人笑曰：如此难得的茶，喝完就睡多可惜？失眠方能回味更久的时间，众人皆莞尔。友人自幼长在南方偏僻的小县城，十年寒窗苦读，历经名师指点，直至考入国内顶尖学府，如今在北方事业有成，类比上品岩茶，也算得上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