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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糍的慈心
一叶手帐
我爱吃麻糍,手打的那种。
打麻糍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糯米碾白、洗净,浸泡一整天,滤干蒸熟,米香四溢,趁滚烫时,转移到巨大的石臼中。两人合作,一位使木槌,少说有数十斤,凝着年岁深厚的光泽,高高举起,重重锤下,凭木与石凶猛的撞击,将糯米打碎、锤软;另一位站一旁,见机用手拨动糯米团,让其均匀受力,偶尔还要见缝插针,取掉沾上木槌的糯米,并沿边洒些水,保持润泽,打出来的麻糍滑韧透白、软而不粘。
配合很重要,两人一左一右,一上一下,节奏渐起,此间似有静默的鼓点,木槌沉重,糯米滚烫,稍有不慎就会烫伤锤伤。在儿时的我眼中,会打麻糍的都属能人。
制作麻糍总在团聚时,几乎是人人皆爱的食物,每回大份量才够,于是需要大制作。中秋前后,到外婆家打麻糍,桂花树下,大锅蒸米,亲朋轮流上场,说说笑笑,也不觉累。孩子们早在眼巴巴地等吃,有时由大人把控木槌,也打着玩,假装成了大力士。
时间流淌,第一团麻糍渐渐成型,被一把抡起,甩到案板上,小块大块自取自便,即刻开吃,吃饱了继续打下一轮。
外婆讲究,蘸麻糍的芝麻粉也手作,黑芝麻炒熟,碾细,混白糖,碰上刚出炉的麻糍,温热白胖,激出油润的浓香。另有黄豆粉,同样用熟黄豆和白砂糖,别无添加,尝起来是一种丰收的滋味。最后聚会结束,所有麻糍分成数份,加额外的芝麻粉,各自提回家,冷藏或冷冻保存,能吃数周。从冰箱里拿出来蒸,或放微波炉,十分简便,另也可用油煎,外脆里韧,我喜欢焦皮,外婆用茶籽油细细煎了,总挑最焦脆的那块给我。
我记得打麻糍的日子,像节日般喧闹快乐。桂树高大,披满华美的花,午后太阳像遥遥的一只金色果实,垂挂在永不褪色的童年回忆里。
金色的阳光,金色的桂花,空气里花香米香,清甜软糯。米粒逐渐化开,融合,泛起瓷实可亲的色泽,见证着人们不断投入的气力和耐心,那一次次击打声,也愈发醇厚,仿佛打进去了风吹桂花香的好时光。
糯米制的吃食都温柔到极点,擅于抚慰人心。麻糍将本就极软的糯米,进一步变得细腻,老少皆宜,饱食不腻,食后又耐饿,长久稳定地提供着热量,几乎是一种带了慈心的馈赠。
后来我离开外婆的院落,离开家乡,手工麻糍无法复刻,直接用现成的糯米粉,和了水,上锅一蒸,无需费力,芝麻粉和黄豆粉也都用买的,复刻得神形皆备,却复刻不出从前的胃口。那是亲人友人聚在一起,劳作后胃口大开,同享美味的舒心。
小时候,我总试着搬动打麻糍的石臼,还和邻居家的小伙伴合力去推,可无论怎么使劲,都难移分毫。外婆笑了,叫我好好吃饭,好好长大,长大了就能推动。
我想长大是多么漫长的过程,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就好比全世界的糯米都被打成麻糍,需要万千努力,却也温暖,妥帖,有希望。
我这么想着,依偎在外婆身旁,穿堂风簌簌,有桂花落下,心里些许的尘埃,都缓缓地降落了。